南朝百泽边境一座小镇,一队人马正由一个小道士带着往山上走,大花轿子敲锣打鼓的,像是要送亲。
送亲队伍不远处还有一对人马紧紧跟着,带头的是一个脑袋肥肥的胖小伙子,抱着一把老朴刀,后面零零散散有二十多人,大多是猎户打扮,两个道士打扮练气士,还有几个有练气基础的战修,只是都还没有踏出第一步,穿着似是军中而来。
一个穿着不合身麻衣的白净少年,手里只拿把新买的柴刀,哆哆嗦嗦问身旁一位老猎户:“咱真去杀山神老爷?不会被雷劈吧。”
老猎户嘿的一身:“小伙子,本来就跟你关系不大,要是慌,就先下山去吧,我们也是没办法了才去拼命的,这一年一个丫头给他送过去,也不见人回来,这怎么行,老一辈说的,这小山头的山神土地都是妖精自己封的,说到底这就是个妖精,咱杀妖精没错的。”
白净少年,咧嘴一笑:“俺才不怕,俺爹说嘞,俺出生的时候就剑气滔天,俺该是个大人物嘞,杀个妖精能有啥。”
老猎户呵呵笑了笑,懒得跟这个傻小子废话,多个人垫背好的很,这次可要去拼命了,要不是自己家小孙女马上也十五了,自己才不愿意上山,真三长两短就当积福报了。
那白净少年正是刚到百泽没几天的元枕风。
跟着两位灵官在天上转了三天,元枕风也算是去过了传说中三十三重天第一天,那个手可摘星辰的暗沉空间,好看是好看,就是人太少。
两位护送小灵官也不怎么说话,还没到了百泽就把元枕风送了下来,说是再深一步,就会被那位帝君察觉,接下来要元枕风自己走了,说完丢给元枕风一枚玉简,就要离去。
元枕风也就懒得多问,应该是会通过玉简告知,虽然说是散布于百泽做内线,但既然没有什么具体事宜,元枕风也就当出门游历了。
元枕风给自己买了匹小黑马,换上了一身书生模样的灰白长袍,还给自己做了个书篓,白天牵着马慢悠悠走,晚上就地打坐顺便凝练月华,练习那门修士锻体的法门,降月术。
就这样走了两天三夜,元枕风终于进入了百泽境内一座依山小城,刚进过城门就看到四五个军士在开榜寻找壮士,当地长官族尹亲自坐镇,嘶声裂肺。
原来是山上的山神老爷这不知道怎么了,接连几年要娶山下女子做妻子,样貌年纪均有要求,甚至有两年就是指定了人选,如若不给就要封山,大雾弥漫要山下众人有去无回。
一座靠山吃山的小城哪里受得了这个,更何况这位山老爷已经护着山下好几百年了,山上从来没出过什么妖精鬼怪,所以前几年都老老实实的供上去了。
本来今年已经怨声载道了,结果那位山神老爷传话还要再娶一房,族尹也觉得不成,这才组织城中道观的仙师,再加上自己本家的几个子族,要去宰了这位山神老爷。
所以就先缓兵之计假意将女子奉上,军士们跟道士们乘机偷袭将这位山老爷拿下,再不济也要好好谈一谈,不能这样下去了。
怕人手不够,所以族尹把靠山的猎户都拉了起来,又在城门设榜,亲自坐镇,希望能有路过的侠士仗义相助。
元枕风背着空书篓牵着马路过,刚好看到一个富家少爷模样的胖小伙子拍着老族尹的小桌子大声问道:“老爷你说句话,能不能换,我找一个丫头去成亲,轿子里这这个留给我吧,人家一个外乡姑娘不合适。”
“不合适?哪里不合适?王大全,别以为你爹是咱镇里首富你就能跟我叫板,这事还是我说了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的什么,你是真打抱不平吗,你就是馋人家身子!咱镇里的丫头一个都不能少了,今天就用她成亲去。”留着鼠须的族尹同样站起大声道。
“行,你深明大义,我不跟你吵,小爷我今天上山宰了那王八蛋山神老爷,再娶她回家,这你管不住了吧?”王大全说完话,气喘吁吁的跑回家,鼠须族尹满脸讥讽的看着王大权。
元枕风驻足片刻看了看榜上说的事,又隐隐约约听到姑娘什么的,其实也来了精神,山神娶亲其实原因有很多种,但如果是什么恶因恶果,元枕风也不介意管管。
初结金丹的元枕风放在九寒山,说到底就是个少年天才,算是元家的脸面,却没什么大事可做,但真要放在人世间,能做的事可就多了,反正面前就一座山,也算自己去百泽腹地的必经之路,想来一座小山头,那来的什么大妖。
一般小山那里来的山神,基本都是当地小妖头头自封,山下有功德供奉,山上的妖怪头头拿着供奉约束一方小妖不太出格,也有的会愿意积点善缘,一般山头的山神也就是这么回事了,若是再厉害一点的妖王也不屑于做什么山神,不是被仙门诏安做了护山供奉,就是被宰了当功绩了。
正要继续走,结果被老族尹瞅了一眼,只看了一眼就被相中了,一众军士涌上来就邀请元枕风一同上山。
元枕风傻笑着问自己一个穷书生去了可以做什么,族尹居然钻过来,握着元枕风手,一番豪言壮语,说那书生为万世开太平,万卷书不如万里路,这位小公子如果愿意一同上山捉妖,必定事半功倍,于以后学问也大有好处。
元枕风一脸激动昂扬的应承下来,心想还好自己不是真的书生,这一天天的诱惑太多。
多问了一句自己的小黑马要怎么办,族尹说自然代为保管,功成后再取回,那匹小黑马就被牵到一旁,和一匹白马绑在一起。
陆陆续续凑了四五十人,族尹给了元枕风一身方便走山路的麻布衣服,领了一把镰刀还被要了二十个铜板。
不一会,那个叫王大全的胖少爷就领着七八个壮硕家丁赶了过来,每人手里一把朴刀,比起族尹自家的几个子弟军士威风的多,不过元枕风自然看得出来,这几军士个还是有点本事的,零零散散都有一点锻体基础,其中一个叫王震的,正是城中族尹儿子气血旺盛之极,虽然没有踏出战修第一步,不得罡气护体,但打十几个普通人绰绰有余了。
正午已过,城里小道观敲敲打打出来一队送亲队伍,几个军士带头乌泱泱近五十人就跟着一起上山了。
七八个人抬着大红轿子在前面敲敲打打攀山越路,一个普通小道士跟三个神婆在前面带路。
元枕风等人被清点人数后紧随其后,王大权带着家丁们一马当先,呼哧呼哧赶路,还有两个被族尹招揽来的修士,一对师姐弟,一个叫周虚明,约摸在练气第四重,另一个女子叫隋凤来,在第五重。
一般山头把这个阶段称为筑基,不过在九寒山上没有分那么细,一概以气海层数划分。
元枕风心想自己毕竟是个书生,走太快不合常理,就一直在尾巴上跟着,最后面是两个地方军士压阵,说怕人走散了。
带头王大全渐渐走不太动落在了后面,跟元枕风走在了一起,元枕风见王大全喘气,也呼哧呼哧起来,显得自己也累。
王大全越走越没力气,忽然自来熟的一把搭上元枕风肩膀:“兄弟,来扶哥哥一把。”
其实身边都是狗腿子家丁,只是王大权自然是愿意和没见过自己的人耍威风。
元枕风皱皱眉头,其实不愿意多说话,不过既然王大全自己凑上来,刚好自己也有事情想问他。
元枕风回头时已经满脸傻笑,激动中有一丝激动,欣喜中有三分欣喜:“大全哥!”
王大全明显懵了一下:“嗯?你认识我?”
元枕风道:“谁不知道大全哥是城中首富,跟咱们族尹老爷平分秋色,冲冠一怒为红颜,为了一个外乡女人以身犯险,上山杀山老爷。”其实都是元枕风顺耳听的话。
那王大全满脸喜色,尤其是元枕风文绉绉的什么冲冠一怒,平分秋色,听的王大全喜气洋洋,这小子看着白白净净的,说话也好听。
王大全高兴的身子都颤了起来,眉飞色舞,眼睛还瞅了瞅身边的一众家丁,生怕他们没听见元枕风的话。
元枕风眯起眼睛笑着继续问道:“大全哥,能给我说说这外乡姑娘的事吗,怎么就让大全哥亲自出马了。”
王大全居然嘿嘿一笑,少见的腼腆起来:“兄弟,我和你嫂嫂,其实也就见过一面。”
元枕风见小胖子这副模样,还开始说我和你嫂嫂这种话,没忍住偷笑出来,赶紧安慰道:“大全哥你继续说,咋回事呢。”
王大权撅着胖脸继续道:“就是今天上午的事,本来已经定好这次给山上送去的姑娘了,族尹一早就去城门继续张榜求才,也当时也跟着凑热闹,就在这时啊,城外来了一个骑着白马的姑娘,那叫一个如花似玉啊,大概这就是一见钟情吧,大全哥我当时就认定这小姑娘要跟我成亲了,结果就在这时,族尹一声令下绑了这位姑娘,大全哥我连个名字都没来得及问,不一会过来几个媒婆小道童,居然把这姑娘带走了,族尹说是,这次送亲可舍不得再送自己镇子上的丫头了,就把这外乡小姑娘换过去凑数吧,诶你说奇怪不奇怪,这老东西,一会说要大伙一起去吧山老爷打跑,一会又帮着挑老婆,明显你嫂嫂比原来那个好看多了啊。”
元枕风好奇道:“意思就是说,现在前面轿子里的姑娘是今天早上族尹临时抓的?人家就路过就抓起来送山上和亲了?”
王大权一拍大腿:“可不是嘛,我还说给找个丫鬟换一下呢,用不着这么好看的,我是真心疼。”
元枕风心中已经准备回过头去收拾这个族尹了,不过还要些事没有搞清楚,倒不是喜欢惩恶扬善,只是这鼠须族尹把自己当傻子,就要让他明白明白了,至于娇子里那被抓来的姑娘,能帮就帮,反正也不碍事。
王大权还在喋喋不休,元枕风的视线已经转移到了那对在猎户壮丁中较为突兀的两名练气士了,大概听到师弟叫周虚明,师姐叫隋凤来,二人年纪相仿,比元枕枕风大不了几岁,而且都已经筑基,一般山头仙门,在这个年纪筑基应该是核心弟子中的核心弟子了,不消百年,又是一对金丹仙人。
这样的人应该是有护道人在跟随的,可元枕风完全没有发现,天下也就只有九寒山有子弟及冠后,游历不带护道人的规矩,可九寒山是九寒山啊,如九寒山这样仙门林立,脉络庞杂的山头又有几个呢。
而且这二人兴致勃勃,好似对什么都充满兴趣,明显是久居深山没怎么出过门的,放心让这样的稚嫩胚子出门,就尤其让元枕风奇怪了。
元枕风弓起身子开始向前穿行,视线中渐渐出现了那送亲的一行人,以及那一顶大红轿子,元枕风并没有学过什么仙家观望术法,只能本能去感知先天一气,那轿子里是一个普通极了女子的气息,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犹豫片刻,元枕风不动声色的摘下耳际的一枚黑色耳环,假意摔倒,一掌将耳环拍入地底,那黑色耳环进入地面的刹那便化作一条小巧黑蛇,遁地而去,从轿底地面噗的一声破土而出钻入轿中。
元枕风刹那与那条结契黑蛇心念相通,轿子里的女子,手脚都被束缚,头上还挂着一张偌大红绸,只有低声抽泣声穿出。
元枕风心想这哪里是什么送亲,简直就是绑票了,这件事里最无辜的恐怕就是这个过路女子了吧,轿子里那条小黑蛇无声息的钻入女子手掌,化作一只尚有余温的耳环,元枕风温润声音在女子心头荡开:“别哭了,稍微等等,不会有事。”
心念间联系忽然断开,元枕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军士们也在提醒,不许生明火,马上就是山神庙了。
轿子中被那女子捏在手心的耳环颤栗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