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到云岚殿主之请即刻动身南下,三日前便赶至此间,那时节殿下正在闭关突破瓶颈,我于是未敢打扰,直到看见你离了藏云山庄,本想上前相认,没想到却被上黓太子抢先一步,我便一路跟着你们到了八仙楼静观其变。”
他说话虽不透着冷淡,也非寡言少语孤僻之辈,反而温润如玉,自有规矩,只是那隐约之间,终归是透着一股不近人情。
琉璃只是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数年前曾于南离国宴见过这上黓太子,那时他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皇子,没想到当年那些小孩都长大了,各有各的权谋。”
说这话时,她似有意似无意地看了玄奕一眼,嘴边噙着三分冷笑。
“你想利用他做些什么?”
如若是记着前仇,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既然在藏云山庄出手帮了他,应该也是有所图才对。
琉璃没有回答,只是径自走着,二人说话间见天色渐暗,便寻了一间客栈投宿,说来也巧,今日里这小店生意竟是出奇的好,客房因此也只仅剩下一间。
玄奕本待要另去寻别家,谁知那位却是直接扔了银钱,要下了那间厢房。
饮过茶水,又歇了片刻,琉璃便打坐在床上运行《涅槃》的吐纳之法,吸取天地灵炁。
在藏云山庄受了打扰,虽然在紧要关头还是顺利突破了炼气九重天,但也有些气息尚需调停,现在只身在外必须迅速提升修为方能自保。
这段时日琉璃也察觉一些零星记忆逐渐涌现,关于自己少时之事倒多半记得,只是近两三年间的事物却是模糊不清。
那人能在南离将她杀害,而且无人知觉,甚至连尸首都没能找到,实在古怪。
只可惜自己记不起发生过什么事,几番思索毫无头绪。
“尊贵如殿下,竟也不与男子避嫌。”
玄奕坐在沿窗的茶几,如正人君子,床上是只着一身中衣闭目阖眸打坐的琉璃。
“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
她眼眸也未睁开,只是动了动嘴说道,“你生得好看。”
说这话时竟也是一本正经,面无表情之态,不由得一句话噎住了玄奕,他只是皱了皱眉头,半晌没有言语应对。
“北域经年霜寒风紧,怎么远赴千里去受那苦。”
她似是随口一问,玄奕看向窗外夜灯初上,明月当空,只淡淡说道,“欲求无上武学,修手中之剑。”
琉璃噙着薄笑,“修剑何为?”
“报仇。”
良久,琉璃睁开了眸,抬眼看了青衣玄剑的男子一眼。
口中说道,“饿了,去传些饭菜。”
按琉璃的要求,只是要了一些素菜豆腐,清汤素酒。
她也不饮酒吃菜,先是一碗白饭下肚,接着才就些青菜,又吃了两三碗白饭。
约莫吃了七八碗,这才停下,玄奕微有惊诧,欲言又止。
“他在位的时候,我还只是一个刚搬入玉晨宫住的小公主,那时不敢被人知道我吃得这般多,只怕那些人背后笑我,每顿膳食都要谎报多四五个侍女的饭,其实都是给我一个人偷偷吃了。”
陈年旧事,时隔多年重温,心中早已多了几分释然。
玄奕眸色深沉了几分,一时默然,“殿下幼时流落民间之事,我亦略有耳闻。”
琉璃勾唇轻笑,似乎是不信,又或是不屑于他的感同身受。
寻常百姓不懂什么是权倾天下,王公贵胄也不知什么是柴米油盐。
“那时候日子过得清苦,饿怕了。”将视线缓缓移至别处,眯了眯眼,许久才开口说道,“我从记事以来和阿娘就都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清粥里面永远是米水多过饭粒,后来阿娘病重撒手人寰,他才寻得我接入了王廷。”
“他,指的可是南离国君……”玄奕声音微变,似有动容,琉璃没有回答,却也形同默认。
“他心里觉得有愧于阿娘,入宫后便时常问我可有所求,我不答时他便想尽各种办法把这世上奇珍异宝尽数送到我眼前讨我欢心,可是他也不扪心自问,那些锦衣玉食我阿娘生前都未能享用,我岂敢在她死后消受这人间富贵?”
玄奕皱了皱眉,眼中满是捉摸不透的眸光。
小时候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就经常在笑,开心时笑,不开心时也要勾着唇角,好像生怕被人看见她难过的样子。
一转眼十三年过去。
他隐去身份和过往,历经了这人间世事变化的沧桑。
她也彻彻底底把自己藏了起来,没有人走得进她内心深处,猜测不出她的喜怒。
未来……
南离有此储君,不知是幸是劫。
玄奕思绪回转,发现琉璃已经转身又回了床上打坐,阖上眸一言不发。
夜色如墨,原本渐入宁静的客栈突然传来了些动静,楼下响起一阵呼喝,还伴随着有人接连大步上楼的脚步声。
察觉间,只见琉璃已经睁开了眼,二人对视了一下,玄奕悄然走至门口窥探。
“老子亲眼看见那小妮子躲进了你们客栈,你还敢强词狡辩,信不信老子砸了你这破店?”一个领头的汉子正在大堂和掌柜的吵嚷,他身后还带着一帮手持大刀的弟兄,仔细看时也有十来条汉子,修为虽非上乘,却俱是凶神恶煞。
“是些家丁护卫,来此寻衅。”玄奕看罢回了琉璃一句,径自就要掩上门窗。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可识得这块令牌?外乡来的破落商贩,不知从何处借着点银钱撑起了个小门面,也敢和我们北冥府作对,等我手底下这帮弟兄挨间找出了人来,老子要你好看!”
琉璃闻言,眉毛略微一挑,这时只见纱窗外有个身影闪过,纵身跃入了房内。
看定时,原是个十六七岁左右的少女,生得模样标致,乖巧玲珑。
她应该是从邻近客房的窗户翻了过来,此刻蹑手蹑脚地藏到了屏风之后,又探出了个头来挤眉弄眼,示意二人不要声张。
“开门!”
屋外传来接连的敲门声,玄奕于是上前开了门,那两三人仗着蛮横便要闯入,却被一柄长剑横跨拦住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