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米三、米九的伤势都好了不少,米将军决定返回米城。
阿刀舍不得离开皮皮;他和皮皮约好,要再到山洞、地道里去玩,还要去暗河里游泳、抓鱼。因此,紫花母子自然是和米将军一起走。
因为之前米将军就对白果说了,请她到米城小住,还说有东西要交给她。白果就带着白雪,跟着同行。
他们动身的时候,象十三站在路边,远远地观望。之后,又悄悄的跟在后面。
到了米城,米将军有个落脚处,米五、小康都在等候。等到安置好了两个伤员,米将军就叫人拿来一个包裹,郑重地交给了白果。
白果小心地打开了包裹,原来里面是一条长枕巾,上面绣了一个白色的杏果,一个象头,象头后面绣了五只小象;在图画下面还有八个字:相爱一生,千年好合。颜色清新,绣工精致。
白果捧着枕巾,眼泪扑漱漱往下直掉,打湿了枕巾。“娘啊!”白果掩面哭泣起来。
紫花正在她身边,连忙抱住了她。白果扑在紫花怀中,抽泣了一阵。
阿刀、白雪看到白果哭泣,都不敢作声,默默地坐在一旁。
过了许久,白果才擦干了眼泪,对米将军说:“我娘埋在哪里?我要去看看她。”
米将军说:“好,我来安排,我们一起去。”
祖师婆婆临终之前,遗言说:要回归出生之地;自然是葬在娘家,也就是阿刀外婆的娘家。这其中考虑了许多因素,一来比较近,二来相对清静。
阿刀跟着米将军、米五、紫花、皮皮、白果、白雪,又到了外婆的娘家;到了那个熟悉的山坡上,远远地看见舅爷爷米兰草。
打过招呼之后,米兰草老爷子把一行人领到了一座山前,在那里有座孤坟。坟前石碑上,刻着:祖师婆婆米氏之墓;徒弟青松、黑杉、徒孙象十三等人谨立。
米将军正要把祭品摆上,却见坟前已有祭品,还有刚刚烧过的纸钱。
米将军就问道:“谁来祭过了?”
米兰草老爷子说:“祖师带了几个人,一大早就来拜祭了,祖师还在这里哭了一会,对着坟头说了一番话。他们还没有离开,还在山上转悠呢。”
白果听了,似乎心情好了不少;嘴上却说:“假惺惺地,来做什么?”
紫花、米五连忙用腾出来的空蓝子,把先前的祭品捡好;然后重新摆上祭品、米酒,又烧了纸钱。
白果跪在坟前,伏地大哭道:“娘啊!”
紫花带着阿刀、皮皮、白雪,也跪下拜了几拜。米将军、米五也在旁边跪拜了。
白果甚是悲痛,竭力哭喊,几欲昏却。紫花守在身边,搀扶着她,同时柔声相劝。
过了许久,白果渐渐平静下来,开始围着坟头,转了几圈,又停下来去拔两边的杂草。紫花跟着她转了,又帮她拔草。阿刀、皮皮、白雪这时已经走开,去旁边看风景去了。阿刀还招来了小绿,三个孩子就在山坡上和小鸟说话、追逐。
“姑姑,还是你们先到。”白果抬头一看,五象、象十一两人,也拿着祭品来了。五象用关注的眼神,看着白果。白果淡淡的说:“你们来了。”说完定定地看了五象一眼,就低下头,不再看他。
五象盯着白果,身子定在原地,说道:“姐姐,你瘦了许多了。”
白果听了,抬起头来,瞄了五象一眼,说道:“难得!你还认得我。”说完就扭头看着一边。
白果不理他,五象却看着白果发起怔来。如此过了片刻,在白果心里却如过了许久。
象十一看见五叔和白果僵在当场,如此终非了局;何况他手上提着祭品,只觉得越来越重。于是出声催促道:“五叔,我们先拜祭婆婆吧!”
五象清醒过来,上前拿起祭品,摆在白果的祭品旁边,又点起纸钱,在地上洒了酒,开始叩起头来。象十一跟在五象身后,跪了下来。
五象哭道:“师娘!请你原谅五象!”
白果耳里听见了五象的声音,心思却回到了多年前。她随身带了个布包,下意思地把包紧紧地抓在手里。
白果忽然觉得,自己进入了梦境,回到了那一栋青城里的小屋里;娘就坐在窗前,她耳不聋,眼不花,正在绣着一条长长的枕巾。
“娘,枕巾绣得怎么样了?”白果问道。
“果果,你来看,我绣好了杏果,好不好看?”
“娘,太好看了!这是我吧!”
“是啊!果果。我还要绣个象头,大鼻子卷着我的白果。”娘取笑白果说。
“娘,你是要他欺负我,欺负一辈子么?”
娘装腔作势说:“对啊,我怎么能让他欺负我的宝贝女儿呢?那我把象头绣在杏果下面,让你一辈子压着他!”
白果撒娇说:“我不来,娘还是取笑我!”
娘说道:“好啊!娘不和你开玩笑了,你到道观里去看看:他们师徒俩个,回不回家吃饭?”
白果出门来到道观外,小道士都对她很恭敬,有的叫她姑姑,有的说,姑姑好!
白果在道观门口等了片刻,祖师与五象一起走了出来。
白果叫道:“爸爸!”
祖师说道:“果果,你又跑到这边来了。想做什么呢?”
白果说:“娘让我来喊你们回家吃饭。”
祖师嘴里说:“真是的,这么近,老是让果果过来喊;这个老太婆想什么呢?太不象话了!”祖师一边说,一边快步向前,把白果、五象丢在了身后。
五象说:“妹妹,你来了!”
白果就上前去扭五象的耳朵,娇斥道:“你怎么记不住呢!叫姐姐!”
五象求饶说:“姐姐!好姐姐!疼!好疼!”
白果放过了五象,帮他揉了揉耳朵。又拉起他的手,一起走回家。这一段小路不长,却是让白果感觉到幸福的路。
之后,娘绣好象头,象头紧紧依偎着白果。白果把枕巾拿给五象看,五象故意说:“姐姐,你绣得真好!”白果嗔怒起来,又要去扭五象的耳朵。五象求饶说:“别!好姐姐!”白果放过了五象,五象又说:“姐姐,你怎么不自己绣呢?”白果说:“我也想自己绣;我试了几次,都绣不好,还老是扎手。娘就不让我绣了,说是要亲手给宝贝女儿置办一件礼物。五象哥,你知道娘在绣好象头之后,还要绣什么?”五象说:“师娘还要绣什么?我怎么会知道啊?”白果说:“呆子!想想你叫什么?”五象恍然大悟,说:“啊!这也太难为师娘了!”
吃饭之前在屋子里两个人又说了不少的话。
这样的日子似乎过了很久,很久。
有一天,白果又把枕巾拿给五象看,五头小象已经绣好了。
白果猜想五象的表情一定是幸福的,谁知五象却突然严肃起来。五象说:“白果姐姐,我要暂时离开你了!”白果诧异道:“离开我!为什么?”五象说:“我得到了我二哥的消息,原来他没有在银象战死,他还活着!活着!”白果说:“这是好事!你难过什么呢?”五象说:“二哥托人传信给我,让我去见他,这可能要离开你一段时间。”白果说:“只是离开我一段时间,没有关系的。那你快去快回;等你回来,我们俩就举办婚礼!我娘己经开始准备了。”五象说:“白果,你等着!我一定会尽快回来娶你。”
可是,五象这一走,却再也没有回来。
有一天,有一个要好的姐妹邀请自已和她一起到白象大学执教;自己一气之下,离开了家,离开了娘,再也没有回来。自己当初真不该使性子,谁知道这就是永别!
“姐姐,你还好吧?”白果忽然从梦中醒来,只见五象站在身后,双眼注视着自已。自已的手里,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拿着那条枕巾,枕巾已经打开,上面滴落了许多自已的泪水。白果去看自已的脚下,只见布包掉落在身边的地上。
五象看着白果,自然也看到了枕巾,他的表情,更加尴尬了。
五象解释说:“姐姐!那次我去见了二哥,他有事留我商量,因此耽搁了许久。你知道吗?他身上伤痕累累,又经常过度工作,所以我实在不忍心,就留下帮他做事。后来等我回到青城时,你却出走了。当时我没有你的消息,二哥又催我回去。所以—”
白果似乎平静下来,说道:“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还说它做什么呢?我虽然是个弱女子,却也不至于饿死在外面。”
五象说:“姐姐,后来我得知你到了白象大学,就过去找你;等我赶到那里,白象大学却已经解散了。我在白象待了十几天,到处打听,还是没有你的消息。”
白果听了,呆了半截,早知如此,当时就不应该与那个姐妹一起离开;尽管心里是这么想,嘴上却说:“谢谢。难得你关心我一个小女子。”
这时,五象留在山下的几个随从忽然跑上山来。象十一想阻拦,那几个人却不予理睬。其中一个呼喊道:“老板,有新的消息。”
五象说:“什么消息?你们滚一边去!”
白果心里暗自高兴起来,感觉到了一丝希望!
五象又说道:“你们几个,到那边去等等。”
白果的心又凉了下来,讥讽道:“你到底是男子汉!大丈夫!你是做大事的人,既然有事情,你就忙去吧,不必管我了。”
五象何尝不晓得,白果说的必定是反话。可是,事已至此,那也由不得自己。于是五象走到白果面前,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白果流下泪来,哽咽道:“五象哥,你这是干什么?”
五象抬起头看着白果,说道:“白果姐姐,请你原谅我!”
白果哭道:“我!”
这时,紫花、米将军都站在旁边,可是大家都目瞪口呆,没有人知道怎么办?空气似乎在一时之间,也凝固了。如此过了好久,白果与五象也都没有出声。
站在远处的几个却不耐烦了,有人催促道:“老板,事情紧急啊!”
五象终于站了起来,他看着白果;白果却不敢抬头看他。五象一狠心,终于走了。
白果回过神来,回头看着五象远去的身影,终于大声地哭了起来。紫花赶紧过来,拥抱了白果,柔声安慰她。
这时,祖师爷拄着拐杖匆匆地从山坡上走了下来,象十三走在他前面,青松紧紧跟在身后。
象十三朝山下张望了一会,回头对祖师爷说:“祖师,我五伯和十一哥己经走了,白果姑姑好像在哭泣,要不我们等一等再过去。”
祖师爷也有些犹豫,迟疑了片刻,还是挥手说:“走吧!”
几个人走得急,在拐弯处,路有点窄,后面的青松来不及搀扶,一不留神,祖师爷滑了一跤,摔在地上,拐杖脱手,飞下了山坡。幸亏青松跟疾手快,赶上前去,一把拉住祖师爷的手,然后又抱紧了祖师,走在前面的象十三也回过头来,退转来搀扶。两人合力,扶起了祖师爷。
两人都说:“祖师,你没有事吧!”
祖师爷喘了口气,缓缓说道:“没事。”可是脸上却呲牙咧嘴,显然很痛!
青松说:“我们先歇一下。”
祖师爷却说:“快走!”
青松与象十三只好扶着祖师爷,走向白果。
米将军隐约地看见有人从山上下来,可是发生在拐弯处的事情,因为挡住了视线,根本没有看到。白果、紫花虽然也感觉到了周围有人,却不知道是谁,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离白果不远了。白果与紫花收拾了东西,正准备离开。白果看看母亲的坟头,又抬起头望着五象远去的方向,心里兀自激动,伤心不已。
这时象十三、青松同时喊道:“姑姑,留步!”
两人扶着祖师爷来到白果身边,祖师爷呼道:“果果!女儿!”
白果含泪抬头,忽然发着起来:“我恨你!臭老头!臭道士!”忽然掩面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一下,只令得满腔热情的祖师一脸尴尬,身边的青松、象十三又不敢放下祖师爷去追赶。
紫花只好起身去追赶白果。
米将军和祖师爷打了招呼,又和两位道长点头示意。大家说了一会话。然后,米将军叫了米五、小康,又去把在山上玩耍的三个孩子叫了回来,准备回米城住处。
白果跑了一阵,终于累了,在路边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紫花终于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过了一会,米将军等人带了三个孩子,也赶了过来。
紫花埋怨说:“姐姐,你也真是的,跑那么快干什么?”白果说:“我恨那个臭老头,不想看见他。”
紫花说:“姐姐,你今天可说了许多违心话。平时你是多么想念亲人,见了面却不给他们好脸色。”
白果说道:“他们?什么他们?我只有一个亲人了。”
米将军说:“姑姑,我刚才看见祖师爷站立不稳;两个道长扶着他,也不敢离开他;似乎是摔了一跤,可能受伤了。”
白果倒底是关心父亲,一听如此,忙问道:“真的?你看清楚了吗?”
紫花说:“姐姐,既然如此,我们赶紧回去看看。”
几个人正准备回头,却见银来复、大柴带着几个人,拿着祭品走了过来。
看见白果这些人,银来复招呼道:“老师、米将军、紫花医生,你们好!”
大柴也说:“姑姑、小米、紫花医生,你们都在啊!”
米将军说:“请问你们几位这是?”
大柴说:“我们来拜祭祖师婆婆!”
白果说:“谢谢!几位有心了!”
银来复说:“老师,你这是已经拜祭过了?要返回了吗?”
白果说:“是啊!你们请便吧。我们几个就不奉陪了。”
于是,两起人分头而去。
祖师爷本来想追赶白果一行人,这下银来复来了,他们只好留下来作陪。
银来复、大柴跪拜的时候,象十三跪在一旁还礼。
拜祭完毕,银来复、大柴又过来拜见祖师爷。
白果一行人快到米城时,又碰到了等在路边的象十一。
紫花说:“十一大哥,你还没有离开,是有事么?”
象十一说:“正是,我找姑姑有事说。”
白果这时心情已经平复下来,就说道:“好吧,你说吧。”
象十一说:“在山上的时候,五叔有事,走得太匆忙,有件事情没有对你说清楚。五叔这次还有个目的,就是想请你给他做个通译。”
白果赌气说:“不去。”
紫花劝说道:“姐姐,你要想清楚,他是诚心想请你在他的身边做事!”
米将军也说:“姑姑,这可是个好机会。”
白果对象十一说:“好吧,替我谢谢他了。只是我现在不想去。”
白果又回头对米将军说:“你酸不酸?你表妹叫我姐姐,你却叫我姑姑,我很老么?”
米将军说:“我跟白家可没有关系,我是按米家的辈份叫的。”
象十一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站在旁边,还不想走。紫花向他使了个眼色,他才和众人一一招呼,然后离开了。
回到米城,紫花又带着阿刀去给米三、米九复诊。紫花仔细察看了两人伤势恢复情况,又给两个人更换了新药。母子两个回到住所时,已经很晚了。紫花看见阿刀的衣服在山上被山石荆棘挂破了,就拿起针线替他缝补。
阿刀问紫花:“妈妈,为什么你和白果姑姑都把妈妈叫做娘?”紫花说:“妈妈小时候就是这么叫的;这个地方的孩子都把妈妈叫着娘。”阿刀说:“妈妈,我以后也这么叫你吧。”紫花说:“儿子,你叫我妈妈,或者叫我娘,我都喜欢!”阿刀大声喊道:“娘!”紫花应道“哎!”
紫花觉得有点困,就眯上眼睛打盹。可是阿刀还有问题要问娘呢,就摇了摇紫花的胳膊。紫花说:“儿子,跑了一天,你不累吗?早点睡觉吧。”阿刀说:“娘,你为什么总是这么累?”紫花说:“儿子,这是医生的命,要救别人,就不能顾及自己。”
紫花缝好了衣服。阿刀又问道“娘,为什么表叔、姑姑都说我们和白家有关系?”紫花没有回答阿刀。阿刀去看时,娘手上拿着针线,已经扑在桌子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