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内,临窗的书桌上,一位年青公子正手捧书卷专心致志地阅读着,浓密细长的睫毛在黑漆的双目下投射出一层淡淡的阴影,他耳朵微动,听着轻盈的足音由远而近,一位丽人正悄声靠近。
“你来了。”松阳抬起头,眸子里发出纯净而柔和的目光,看了看眼前身姿秀雅的人儿,今日的她换了一身天青百褶长裙,乌发挽在一侧,一双眸如秋水低横,两道眉如青山远黛。
“先生。”林霜顿住脚步,笑道:“我都尽量放轻步伐,压低脚步声,您还是听得一清二楚,难不成先生未卜先知。”
听了这话,松阳自然地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而立,浑身散发出温和优雅的气质。“你都来了多少年,我怎么会听不出你的脚步声。”
“先生不愧为先生,我得多向您学习学习听音辨人的本事。”
“你啊,你啊。”他浅浅笑了,笑容宛若秋日淡菊,自有一股淡雅的华韵停留在苍白瘦削的面容上。
“阿墨呢?”
“我让他去煮药了。”林霜眼中流露出关切的神态,问道:“师傅,您的身体好些了吗?”
“无碍,这病熬一熬就过去了。只是,我听说你这几日都在卖唱,为我筹集药费,我于心不忍.......”或许心中有愧,牵动起病根,他突然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微微的红色。
林霜连忙上前,抚着他的后背,待他顺气平静之后,看着眼前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人,动情道:“先生说的是哪里话,您才识广博,为人谦和,又为我传授琴艺,解惑学业,我心中视您为兄长,敬您,怜您。屡次想着你这般人物,本不该困于陋室,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每每思及此,都惆怅万分。如今春来。您的旧疾复发,我不能千金为您剔除病根已是揪心不已,但用微末之技略换些汤药替自己安心罢了。先生,再说客气的话,岂不是生了你我之间的情谊。”
听着她一番情真意切的安慰,松阳心中涌过阵阵暖流。
林霜瞥见书名,眼前一亮:“先生在读《奏谳书》?”
“不过是些议罪案例的汇集,难不成你也感兴趣?”
林霜脸上微微一红,谦逊道:“诸子百家的书,我才刚刚涉及,哪里敢贪多冒进读如此精深的文集。”
“你如此聪慧,过个三年五载的,怕是我腹内的书卷都不够你学了。”
浅浅笑起,眉梢眼角盈盈一弯,“先生,谬赞了。我是一知半解,您才是学富五车,博览群书,胸中有经纬,他日定能建功立业,有一番作为,才不枉您的一世才华。”
松阳的眉头一蹙,脸色难堪,喃喃低语,“我不过一个罪臣之子,自小孤苦伶仃,受您父亲多加照拂,传道受业,慰此残生,哪里敢奢望建功立业。”
“先生现在是韬光养晦,早晚能鹏举高飞。”
“但愿吧。”一丝怅然笑意掠过松阳的眼中,旋即归于沉寂,深潭似的眸底再无波澜。
日初而出,日暮而归,林霜回到自己小宅中,推开门,嘴角露出一点俏皮可爱的弧度,“父亲,我回来了。”
林父林海堂坐在椅子上,没有答话,而是将目光停留在女儿的脸上。
林霜对上父亲陌生的眼光,心中疑惑不解,问道:“父亲您怎么了,看起来忧心忡忡的,出了什么事情?”
林海堂欲言又止,指了指一旁木桌上的东西。
林霜顺着手势看去,目光触及到那黄灿灿的东西时脸色一变,不由得脱口追问,“哪儿来的。”
林海堂看着女子满脸的困惑,“你也不知道吗?”
林霜一头雾水,回道:“孩儿哪里知道。”
“哎!我当你心中知晓,不想也是这样糊里糊涂。”林海堂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抽出一封红皮的信封,“今日晌午,家里来了一位陌生男子,看着像是大户人家的仆人。他本来是想见你的,我如实告知你出门了。他也没多说什么,就留下了一锭金子,指名道姓要你明日去赴宴。”
“赴宴,赴的什么宴?”林霜满肚子疑问,接过请帖,仔细看来,当看到落款时,惊诧不已,“什么?公主府的请帖?父亲,我们不过一个清贫之人,怎么会和高贵的公主府攀上关系,怕是弄错了吧。”
“错不了。他说他家主人听过你的琴声,十分欣赏,想要再听一遍。女儿啊,你这几日忙进忙出的,到底忙些什么?”
说着,跟在后头亦步亦趋的婢女已经端上了满盆满攒的点心,一样样的端开来,豌豆黄、芸豆卷、翡翠糕、和平糕、咖喱卷,琳琅满目,全是精巧细致的苏式点心,沈珍珠不觉“噫”了一声,独孤镜已接着说道:“这是殿下亲自嘱咐奴婢做的,王妃尝尝,可还顺口?”
“我不过是在歌舞坊弹了几首曲子。”林霜在脑海里仔细搜罗自己见过的人。她向来谨慎小心,一直都是蒙着面,坐在帘幕后弹琴,也不敢与他人交谈,到了时辰就走,何故会认识到公主府的人。”
林海堂想起来人态度强硬,心中担忧女儿的安危,犹豫再三道:“既然如此,这个请帖就当不知道吧。”
林霜摇摇头,“若是不去,我们就真的得罪这些王公贵族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女儿自会小心的。”
“你......”林海堂默然地收住话语,看着落日斜晖,满目沧桑。
翌日,林霜抱着她心爱的琵琶步行至公主府,走了近一个时辰,才来到一座颇为气派的府邸。因为她不想早去,挨到最晚的时辰才动身,到达的时候暮色已至,浩瀚的苍穹上高悬着一轮淡月,风拂过面颊,还带有些许的寒意。
林霜纵然心中做好了准备,来到府衙前多少有些畏惧,头一次看到这座象征身份权利的建筑。它是豫章郡最为耀眼的存在,殿堂屋顶上铺满了璀璨的琉璃瓦,一对石狮子蹲在门前,甚是威严,两侧绿树成荫。
巍峨气派的府门前早就挂起了精美绝伦的宫灯,柔和的光晕打在街道上,拉出行人斜长的身影,落在蓊郁的枝叶上,仿若轻纱覆盖,有一种朦胧的美感,不甚明亮,却也不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