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嗯了一声，对我解释道：“是巫老告诉我的。巫老是灵山左派长老，当时他临时把你送来山庄托我秘密照顾两天，但是就在把你送回去的当天夜里，来了个功夫了得的红衣男子把你劫走，这件事就连你姐夫也不知道。”
红衣男子应该就是尹千殇那妖艳货色吧。
我问：“这么说，我真的和灵山有关？”
“你从小在灵山长大，十二岁才被送回皇宫，”她拭去眼泪，抬脸看我，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洇着一层水膜，浓密的睫毛也被打湿，“你真的全部都不记得了吗，那你怎么还认得出瓶儿？”
我如是说：“这还得多亏了小随，我把所有的事都忘了，很多事情其实都是他告诉我的。”
“单相随啊，”她收拾好情绪，起身望着亭外杏花，回忆，“我还记得你刚满十二岁的时候偷偷去逛花楼，回宫时却把他带了回来，那男孩浑身脏兮兮的，你却没有半点嫌弃。一晃六年，现在居然长成了一个如此出众的美男子。”
但看于诃和单相随的模样，不得不承认，赫连旻月在眼光上没有出问题。
她想到什么，突然转身移步到我眼前，言语恳切而担忧：“旻月，你要记住，现在你处境艰难，又忘记这么多事情，千万要小心身边的每一个人。不论是你的夫君灵王，还是，你的小随。”
“小随？”我不明白，“岚姐姐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
她坐下，埋怨我道：“你呀，小小年纪就随便带外边的人回来，还是男人，也不知道给自己留个心眼，我看了都替你着急。”
她接着说：“我怕你上当受骗，就曾经悄悄地打探过那些侍郎的一些背景。”
见我讶异看她，她不开心道：“看什么，我还不是为你好？”
“是是是，岚姐姐对我最好了。”我抱上她的胳膊，忙哄她。
温柔细语再次响起：“我最先查的就是单相随。你知道他的伤恢复好后，出去第一件事是去干什么吗？”
我摇头。
“他去了牛头街，”看我还不明白，她又说，“他那个酒鬼叔叔就住在牛头村。”
我心里一沉，小随是去报仇了吗……
拓岚把事情的面纱一步一步地揭开：“他到牛头街的当天晚上，他叔叔就失踪了。七日后，有人在牛头山的一条河里发现了他叔叔的尸体。那尸体，真是惨不忍睹。”
她不忍再说下去，顿了一会儿，看我表情纠结，便又道：“不过他叔叔也是罪有应得。”
我眼中雾气迷蒙，低头，不知道说什么。
“你知道吗，原来之前在街上哄骗他的那个男人，是他叔叔派去的。”拓岚叹口气，望向单相随住的地方，“他可能也是知道了罢。”
这种禽兽，对自己的亲侄儿也做得下这种事!小随每日挨打挨饿虽苦不堪言，但也念着世上这份仅存的亲情在。七天折磨，又怎么抵得上小随知晓真相后噬心的伤痛？！
她语重心长地告诫我：“旻月，在这人事陌生的大原，别人都是靠不住的，你以后要靠自己。我知道你对他有恩，但是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有个五六年，他就算做牛做马也应该还清了，更何况他为了报恩还做了你的侍郎。
“人心是会变的，一旦他心里的感激被耗尽，与你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他随时会离开，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嗯，我明白，旻月定会谨记心中。”
看着拓岚离去的身影，我向单相随的住处走去。
一路上我走得很慢很慢，似乎每一步都要花尽全身力气才觉得下得去脚，花尽所有的眼力去看才能放心地踩下去。
我站在他门前，敲门，推开。
他坐在桌上，闭着眼睛，手里捏着一只赤穗白珠宫花，眉头微微耸起，面色苍白得令人心疼。
我探手想把那几道浅浅的沟壑抹平，又怕弄醒他。只好搬过一张椅子放在他的身后，轻轻地从身后抱着他，让他能感到一丝温暖。
“公主？”他夹着鼻音，低头看着腰上的手，还是醒了。
我把这个拥抱加深，对他说：“没事，让我抱抱。”
他不动，就这样任我抱了很久。在我放开他后，他亮出手里的那簇珠花：“公主刚刚掉在厅上了，相随为你戴上吧。”
他居然不再用“您”称呼我。
我看着他：“好。”发间被人抚摸上来，单相随手上的温度透过发间缝隙传到头皮上，痒痒的。我的心跳突然开始加速。
“公主？”
“啊？”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就是在想一句话。”
他拿过一把梳子，替我在刚刚簪花的地方细心梳理：“什么话，可否讲来给相随听听？”
“嘿嘿，”我不好意思地咬着下嘴唇，抬眼瞅他，“我在想一句怎么夸你的话。”
他倾身，腰间的长发搭过肩膀落在我脸上：“嗯？”
于是我清咳两声，坐直身子挺胸叹道：“小随在手，天下我有。”
他笑得很开心，颊边一个小小的漩涡被压了出来。可他很快就不笑了，而是深深地看着我：“公主，我发现你真的变了很多。”
是噬魂蛊的作用吗？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上辈子真的活得很累，脾性也不好，二十七年来笑的次数几乎屈指可数。
我不想再浪费一辈子了，我想为自己活着。那个老和尚说得对，过去的事，我早不必再去想了。
可是拓岚说，中了噬魂蛊的人，最后都会爱上一个人，并且只爱这个人，至死不渝。那个人，便是下蛊的人，抓住这条线索，我就可以找出真凶。
只不过，下蛊之人若死，中蛊之人即死，蛊牵也是魂牵，同生同灭。
她说：“你光靠自己的感觉去感知是不行的，因为噬魂蛊吞噬人的心智，是不受控制的。现在你的蛊毒还未发作，但是一旦对你下蛊的人有痛苦，你身上的魂蛊发作就会加快。”
她还说：“噬魂蛊其实是情蛊，根本不用下蛊人死去，中蛊者也甘愿被其支配。或者说，非自愿的中蛊人就算是知道了，情蛊也早已蚀骨铭心。哪怕是看挚爱之人流上一滴血，那也是舍不得。
“刚烈的血海情仇间误中此蛊者，我见过的，从来都是先不欺内心地做完了断，最后双双殉情追随而去的。所以人们都说这蛊为至蛊，糊涂触之，害人终害己，皆是造孽。”
那万一是双方都自愿的是不是就没事了？问得好。
首先，问这话的不用看也知道你是普通人，你也说是万一了。噬魂蛊属于歪门邪道的禁术，不是普通人能摸得到的，会下蛊的人也是少之又少，所以和你根本八竿子打不着，你还是哪儿凉快哪儿摆摊卖凉粉去吧。其次，自愿？那人家肯定相爱啊，相爱还下什么情蛊，闲得。
你问我向拓岚问过这话吗？放肆，本宫……当然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