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面部,轮廓清晰,五官分明,给人一种刚毅的美感;虽然他的皮肤是那么的白,但是完全不显得柔弱,因为他的一双眼睛,闪着一种倔强的光芒,既像深渊一样,神秘莫测,又像野狼一样,喧嚣着狂野;他盯着你,时而忧郁,时而坚毅,有时候又显得是那么的桀骜不驯。
蓝一心看着面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子,完全没有办法把他跟照片上的静态图片形象联系起来,但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就像,他也一眼就认出了她一样。
他们静默地凝望着彼此。
七年了,这是他们第一次相见,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认识。
虽然他们彼此之间,已经很熟悉。
但是,感觉上的熟悉,来到了现实生活中,还是被陌生了。
蓝一心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她就站在门口那里,看着他下了最后一层阶梯,在漫天的霓虹灯光下,一步一步的向她走来。
“我们会见面吗?”有一次,她问他。
“会,当然会。”他十分肯定的语气。
“我们会不会见光死?”她想起了很多网恋的例子。
“什么意思?”他不明白。她就给他解释。
“不会!肯定不会!”他是十分笃定的语气。
那时候,他们之间,也是十分甜蜜的。
可是,后来……
她来不及再回想了,因为林晖已经过来,并抓住了她的手。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就坚定地握住了她的手,牵着她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她也什么都没有说,就那么安静地跟着他走了。
八年前,当她玩儿一样地在那个杂志社主办的全国文友通讯录上留下自己的详细地址的时候,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有一天,她会收到一封来自千里之外的信件;一年前,当她终于厌倦,无奈地对他说分手的时候,她也完全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真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以为,他已经放弃了,就像她一样的,放弃了,因为他们已经整整一年没有任何的联系了。可是,就在这一天,他们还是见面了。
他们在咖啡馆里面坐了半夜,然后又去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餐馆里面坐到天亮。
她不记得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了,只记得他说了一句话:“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妻子。”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妻子。
呵!很可惜,这句话,并没有贯彻到她的生活当中。她最后,还是跟他说了分手。
车站的广播响了,甜美的女声通知着乘客,通往广州的汽车开始检票了。
蓝一心木然地站了起来,背着自己的背包,开始去检票。
去广州的这一段路途,她从来就没有自己一个人孤单过。
以前,是和同学,和同事,和朋友,去玩,去逛;后来,是和他,去所谓的,他的家!
多么讽刺的说法啊!他的家!他也有脸说得出来!
蓝一心在心里冷哼着。
理想和现实,终究还是有差距的啊!而且还是很大的差距!
蓝一心又想起了蓝彩虹。蓝彩虹这个笨蛋,自从去广州读大专以后,就一心想要留在广州,又不硬实自己个人的能力,就想着攀爬富贵,不劳而获。最后,终于被石勇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却还不自知。
蓝一心虽然也会去广州玩,可是她从来不好高骛远,从来没有向往着所谓的省城生活。她觉得,鼉城挺好的,真的是挺好的。
想了一会儿蓝彩虹,又想到这次上广州的目的,不禁又想起了林晖。如果,当初……也许……他们之间,会不会,就不会走到这一步呢?
可惜,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如果;可惜,半年前,她那么毅然决然的离开,现在,还不是乖乖的给人送上门来!
蓝一心在心里苦笑。
她想起蓝彩虹那个笨蛋,那个猪脑子,真的是恨不得再扇她一巴掌。
也怨自己的心肠太软,经不起恳求。
心里暗暗决定,这次再见到林晖,她一定要狠下心肠,一定不能再同情他怜悯他了。
广州的路途并不遥远,在蓝一心胡思乱想中,就到了。
她凭着记忆,搭乘着公共汽车,去到他曾经带她去过的小区。
那是一片很老旧的房子,街道都是弯弯曲曲的小巷,两边的楼房都是石米粘的墙壁,陈旧,斑驳,脱落,伤痕累累。岁月无情,曾经繁华的街区,现在也逐渐的老去,曾经流行的装修,现在也变得土气。可是,就算是这样,住在这一片的居民,还是非常多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并不冷清;商铺里面,依然生意兴隆;楼层上面,窗台上摆着盆栽,阳台上挂着衣服;偶尔有低层的楼房开着窗户,能透过老旧生锈的窗户框子看见一些人家的老人或者孩子在说话在走动。
傍晚时候了,总有一些煎鱼或者炒菜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一群骑着自行车的中学生,穿着校服,嘻嘻哈哈地经过,几个背着书包的小学生,在家长的陪同下,顺着街道慢吞吞地往自己家里走着。
是放学时候了,也是吃饭的时候了。
蓝一心的肚子,也有些饿了,她中午去打车前,是吃了午饭的,可是现在已经是傍晚,是晚餐时间了。
不过,蓝一心现在并没有心情去管这些问题。
她努力地搜索着自己的记忆,走过一条条街道,走过一条条巷子,最后,终于在一幢陈旧得不能再陈旧的商品房楼下停下来。谢天谢地,她还是记得的,谢天谢地,她还能够找到这里,谢天谢地……她能不能再祈求一下,他还住在这里?
徘徊在这幢看上去随时都会坍塌下来一样的旧房子楼下的蓝一心,再一次的犹豫了。
她到底应不应该上去?她到底应不应该去找他?她这么做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其实,她就算是之前答应了蓝彩虹,也可以在她的胎儿情况稳定下来之后,就赖账的吧?其实,她也完全可以随便找一个人,按照自己事先想好的说辞和他串通,然后拜托他冒充林晖,再打个电话给蓝彩虹的吧?反正蓝彩虹又不认识林晖,也不会知道他的声音对不对。其实,她就算是找到林晖,对蓝彩虹来说,除去心理安慰以外,是没有任何实际用处的吧?他能做些什么呢?他能有什么作用呢?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还没有那么大的能力,也不可能改变什么。
这样想来,自己这一趟广州之行,岂不是完全没有意义?
我是到底为什么要这样犯傻,自己跑过来的?蓝一心在心里面骂着自己。到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行为近乎弱智。她鄙视着自己。可是,现在就这样离开吗?回去吗?傍晚而已,回鼉城的汽车,应该还有很多,她完全不怕赶不上车的;或者,她就在广州这里玩一两天?她还要后天才上班呢!
不过……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在蓝一心胡思乱想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上楼了,已经走到五楼了,已经到了他曾经带她来过的房子门口了。她伸出了手,却又缩了回去。
就这样?敲门还是不敲门?
蓝一心在心里鼓着勇气,或者说,在心里,做着天人交战。然而,还没有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伫立在她面前的那两扇陈旧的木质大门,突然毫无预兆地打开了,满满一屋子的人,暴露在蓝一心的目光里面。
站在门口里面的门旁边的,是一个目光阴翳的黑瘦男子,他一手扶着门,一手拿着几张一百块的钱,像是正要出门买东西的样子。冷不丁看见蓝一心杵在门外,脸上闪过一丝危险的神色,眼睛也眯了起来。
屋子里面,正在说话的一大群人,突然全部安静下来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门口,其中有几个,还条件反射似的站了起来。
蓝一心这时候,脑袋中突然冒出一窝蛇的样子,看着那些冒着绿光的眼睛,脑海中的蛇,仿佛都在嘶嘶地吐着信子。
她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正要转身走开,里面刚才开门的男子出声了:“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对不起,我走错地方了。”蓝一心强作镇定,回答着。
男子不再说话,就站在那里,看着蓝一心慌乱地转身,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蓝一心转身的瞬间,眼角余光瞟见里面那一屋子的人,都收回了目光,站着的人也坐了下去,她的心里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不过,正在她的脚步想要踏下最上面那一层阶梯的时候,后背一个低沉又浑厚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
“一心?蓝一心?”
蓝一心一个惊吓,脚下不稳,突然就朝下面滑了过去,眼看整个人就要滚下楼梯了,一只大手,突然扯住了她的右臂,然后用力一拉,蓝一心就撞到了一个硬邦邦的胸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