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雨沐憋着气看着舒辣辣,好一会,才扔出一句话,“我现在可以走。但是你要记住了,等他不在人世的时候,我会回来接你走的。到时候,就由不得你了!”
说罢,一甩紫衫的衣襟,快步离开。
门板关合的那一刻,舒辣辣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手中一直偷偷握着的寒铁匕首“哐啷”一声扔在了地上,整个人也随之瘫软下来。
刚刚见到竺雨沐的第一眼,她心脏里的血液都要被抽出来了,这个男人曾经带给她的数个不堪的时刻都悉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可现在她更关心的是竺风坦的安危。若是那个被色*欲冲昏了头脑的家伙暗地里使出阴招,他的人身安全就要受到威胁了。
然而,她连他现在身处何方都不知道,又怎么能够去提醒他小心别人的暗算呢!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耐性地等待,等待他回来的那一天。
一直到了第十天,竺风坦都没有回来。
别说是回来,就连他的消息都没有。
之前每次问院子里一些看起来还算和蔼的太监,都说不知道。终于有一天,被她遇见那个让她帮忙送热水的小太监,问了之后,仍旧是说没有音讯。不过,他承诺,只要有了大爷的消息,他会第一时间跑来告诉她的。
第十天傍晚,再也捱不住煎熬的舒辣辣便偷偷地潜出了寓所,去了“金岛”。
令她意外的是,似乎朗战对于她的到来并不感到讶异,好像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这就足见他跟风坦是有过“预谋”的。
“风坦出去执行任务了。他离开之前交代我,若是他出门十天仍旧未归,就让我来‘金岛’找你。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焦虑地问朗战。
朗战的神态有一点点异动,但只是转瞬即逝的,很快,他就恢复了平和的状态。
“你不能再回寓所去了!”他说。
“为什么?我得留在那里等风坦,如果他回来看不到我会着急的。”
“他不会回来了。”
“你!”她一时转不过来弯,“什么意思?不会回来?他逃跑了吗?”
话刚问完,就在心里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有她在,他怎么可能一个人逃走。
“他的确是逃走了,是为了躲避东厂的追杀。”
“不要开玩笑了。他原本在东厂就是一个有实权的角色,怎么可能被人追杀!”打死她都不信,风坦会被东厂的人追杀。
“我说的是真的,这是他临走前来跟我说的。”朗战不得不编织了一个善意的谎言,“他这次表面上是去执行任务,实则是暗中潜逃。因为据可靠的消息说,若是他这次任务完成得好,东厂的厂督就会在庆功宴上毒杀他;若是完成得不好,估计也就会被对方杀掉,到时候连东厂都免得动手了。因此,他提前计划好,在适当的时机逃离。”
“不,”她摇着头,“我不相信。若是真的如此,为什么他不跟我说?”
“你再精明也是个女子。若是提前让你知道,你觉得你能不担心他的安危吗?他那是怕你太过忧虑,所以才把这件事托付给我……”他都不知道要怎么编下去了。
她终于愿意相信了,“那么,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去找他吗?”
“不。而且,你也不能再回寓所去了,我们得马上离开京师。”
“去哪儿?”
“江南。”
“那他现在在哪里?跟你联系上了吗?”
“十天之内都没有任何与他有关的消息,这就证明他已经成功脱险了。”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颤颤的,“所以,我们现在要按照他事先跟我约定好的,带你去江南。稍后他会跟我们联络的。”
“稍后是多久?”她总有一种隐隐的担忧。
为什么朗战说这些话的时候不敢看她的眼睛呢?
“稍后,就要看他什么时候能够到达江南了。东厂一定会派人在路上截堵他的,所以,他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去江南不是?”他的心理已经到了即将崩溃的边缘。
现在才知道,原来撒一个善意的谎言竟然是这么难的事情。
“那,我们就只有在江南等他这么一个选择吗?”问完,她咬着嘴唇,心有不甘的样子。
“辣辣,你听我说,”朗战首先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只有你平安了,他才能放心地去江南逃亡。换个说法,很有可能他现在正在某处看着你,只是为了大局着想,他不能出来与你见面。我们现在只能按照他之前的部署,先去江南等他。我相信,不管多久,他都会尽力去江南找你的!”
“我好想在京师等他,等他一起去江南……”她的心里痛痛的,眼泪就盈满了眼眶。
“可是你一点功夫都没有,就算能够在京师遇到他,就算能够一起去江南,对他来说也是个拖累啊!到时候被东厂发现,搞不好所有人都要死!更何况,我们现在还无法确定他在哪里……”他真的技穷了。
她倔强地抹了一把将要流出来的眼泪,“好,我跟你去江南,哪怕是等他一辈子,也要等到他!”
她不敢说出那个疑虑,不敢问朗战:万一风坦走不到江南,或者根本就已经不在人世了呢?
她宁愿相信,风坦一定会到江南去找她。哪怕是一年、十年、二十年,都会找她。
朗战终于松了一口气,望了一眼窗外的天空,似乎闻到了初春傍晚的那种淡淡离愁的滋味。
***
竺雨沐再来竺风坦寓所,已经是传出竺风坦死讯的第二天,也是竺风坦离开寓所出去执行任务的第十四天。
他以为竺风坦不在了,舒辣辣一定会哭得稀里哗啦。一见到他,定会梨花带雨地扑上来,要他带她离开寓所,以免受各种惩罚和折磨,——毕竟,她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已经被“处斩”的人犯。
就算没人举报她是个应该早就死去的人犯,单是要她待在太监窝里,也是个十分痛苦的折磨吧!
可当他来至寓所的时候,却没有找到她。
连着抓了好几个太监询问,都说前两天给她送饭的时候,就没有再看到人影了。
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蓦地想到了一个人,就气急败坏地往“金岛”赶。
到了“金岛”,进门就呼喊朗战和舒辣辣的名字。
“对不起这位爷,现在‘金岛’的大掌柜是在下,刘睿。”一个长着圆圆脸庞的男人不卑不亢地回了一句。
刘睿,就是土豆,他对眼前这个嚣张的紫衣男人相当熟悉,这不就是那个曾经把二当家吓得躲在厨房不敢出来、还让他在厨房门口把风的坏蛋么!
“朗战和舒辣辣呢?”竺雨沐一点风度都没有了,吵吵嚷嚷的,根本不管不顾那些上流社会的爷们儿投过来的不屑眼神。
“大当家的把‘金岛’的经营权转交给我之后,就浪迹天涯去了。至于二当家,她早就离开‘金岛’了啊,具体去了哪儿,无人知晓……”
“啪!”一个耳光抽在了刘睿的脸上,响亮到令食客们都放下刀叉望了过来。
“你凭什么打人?”刘睿的怒火冲了上来。他虽然长着一张笑脸,但若真是惹急了,脾气也够一说。
“打你怎么了?敢跟竺二爷顶嘴……”竺雨沐见在这里找不到朗战和舒辣辣,就准备离开。
岂料,刘睿一个箭步冲上去,拦住了他的去路,“打了人就想走?你以为竺府的二爷就有特权了吗?”
说完,一招手,身后便出现了四五个身强力壮的伙计。
竺雨沐见了,先是一愣,然后变更加恼羞成怒了,“真把二爷不当回事了啊!怎么?人多就了不起了吗?谁敢动二爷一根毫毛试试!”
仰着头,乜斜着刘睿和他身后的伙计,一副挑衅的样子。
刘睿咬了一下牙根,从身后一个伙计的手里接过了一把解牛肉用的尖刀,“不管你是什么爷,立马跟我道歉,否则……”
“否则什么?”竺雨沐可不是被吓大的,自然不会怕他一个小小的酒楼掌柜,问话的时候,也掏出了随身携带的一把匕首。
众人食客见场面已经开始失控,吓得纷纷离座,以最快的速度逃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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