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纪4020年,冬季。
北境联邦,广寒域,天心城。
亦如陆川记忆里的模样,并没有发生太多的变化,高嵩屹立的天塔紧挨着黑岩铸造的高墙,沿着视线环绕排开而去,墙内鳞次栉比,万家灯火通明。
皑皑白雪给这座内陆城,披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尽管在夜色里,却依旧明亮,如同白昼。
陆川搓了搓被冻僵的手掌,修长白嫩的十指轻扣,放在嘴边,轻轻哈出一口朦胧的雾气。
手指松开,轻巧的挑开肩上和背后缠绕着的狂暴躁动却又虚幻的黑影,一截衣袖飘然而去,化成一只只细小晶莹的黑色蝴蝶,追逐那被挑开的黑影,一同扎进漆黑幽深的深渊一角。
裂缝就此缓缓闭合,周围躁动扭曲的空间开始平复,随即一切恢复如初。
陆川一步一步踩在雪地上,扬起窸窸窣窣的声响,却带起近乡情怯的喃喃声语:
“已经过去六年了啊......”
时间的刻度早就铭刻在他骨髓里,浸入灵魂深处成为一种本能,度秒如年没有任何温度的世界里,那一道娇小的身影却宛若一股热流,流经他的四肢百骸,久久不息。
“说起来,陆柔今年应该十八岁了吧。”想起记忆中的小女孩,陆川嘴角露出柔和的笑容,却转瞬被自责愧疚所取代,只是脚步却愈发热切,像是能够融化这个冬季的所有冰雪。
天心城的入口,依旧是那般模样,六年的岁月,风霜雪雨并没有在黑色的墙体上留下任何的刻痕,只是专属古城的那份沉淀更显厚重。
物是人非,看守者也不再是自己熟悉的那二个成天吹牛打//屁,嚷嚷着要将自己孙女塞给自己的老头,也不知道调离去了哪里,但愿人一切安好。
看守者是一个约莫四十的中年男子,身躯挺拔,粗大的双手布满厚厚的老茧,坚毅的面容上带着冷冽,双眼锐利如鹰,警惕的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那份历经血与火的洗礼,独属战场的气质,是这漫天飘雪怎么都无法遮掩的。
这是一个不久前从战场上退伍的老兵,而一般城卫军便是这些退伍老兵的归宿。
内陆城大多十分安稳,外敌入侵可谓少之又少,能保持这种警惕劲的城卫军显而易见,只可能是刚从战场退伍的老兵了。
陆川缩紧了身上单薄的黑色风衣,保持着不急不缓的速度,跟随者前面三三两两的人群朝着墙亭前走去。
看守者声音清晰洪亮,在这飘雪的夜色下传出去很远:
“根据联邦规定,夜晚七点后入城,请出示公民通行证件,经过检测门检测方可入内!”
人群减少,看守者从陆川手里接过通行证,通体银白色的卡片上带着如同天然般的细密纹路,卡片划过记录仪,闪烁着柔和的紫芒。看守者快速滑过信息将其收入眼底,带起一抹讶然又很好的掩饰住,随后将卡递还给了陆川。
记录仪上只有一个名字:天心院陆川,其余处一片空白。
而在同一时刻,天心城,城主府,档案室。
一个人影火速的拉开档案室的室门,火急火燎的跑过走道,急声喊着:“对不起,让让,让让……”
声音逐渐飘远,直到于飞的身影消失在走道尽头。
微小的嘀咕交谈声开始响起:
“于飞又发什么疯。”
“不知道,估计又有什么重大的事情了吧,档案室的人不都这毛病。”
“......”
陆川眼神幽静如水,俊朗的面容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挥了挥手拒绝了停靠在他旁边的悬浮车,一步一步踩在雪地上,量度记忆中的距离,思绪却已然飘远。
他的公民通行证没有被注销,让他稍有点意外,毕竟谁都不会认为一个战将能够从那个地方活着回来,哪怕那曾经是天心院的特等生,头号种子。
对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他也早有预料,也不再去细想,通行证只是让这个过程提前了而已。
他需要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让人信服的理由,以及危险程度最低的程度出现在世人面前。
因为不乏有些人过度解读,或者恶意揣测,奸细便是一个很好的借口,而仅仅活着回来就能够让相当一部分人感兴趣,更何况他在那个世界呆了六年。
所以当然免不了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会身处监视,以及接受各种监测,或明或暗。
太强大的力量使人畏惧,所以只有成为普通人的他,才好彻底摆脱这一切,更何况他本来就只是想当一个普通人。
此刻他的身体就如一个泄完水的破烂竹篮,已经兜不住任何的水份。
力量从回来那一刻,便一点一点开始蛰伏在身体最深处,到此时已经变得虚幻,虚幻到几乎不可见,恍若不存在这个世界上,只留下外围点点余烬,亦如那天空黯灭的星火。
力量的缺失并没有带来巨大的空落感,反而让陆川觉得欣喜,满意的点了点头。
连带着身体素质的急剧下跌,陆川死死的缩紧黑色的风衣,快步的朝前走去。
……
“好累。”陆川擦了下额头渗出的汗水,望着身后小区门口的大爷一脸郁闷。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万般解释才从大爷狐疑的目光中进来。
大爷饱经风霜的面容上就差刻着这几个大字:一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人。
因为他现在着实有点虚,面色像是久病后的苍白色,身体消瘦如同蒿草,宛若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入眼是粗壮了二圈多的四颗雪松,被人精心修剪照料过,温暖柔和的灯光从屋内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他的脸上。
陆川从毯子底下抽出备用钥匙,带着恍惚,这里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好像一切都未曾改变过。
陆川面色复杂,矗立良久,却迟迟不敢将钥匙插//进凹槽。各种感觉纷至沓来,但更多的是害怕。
“怕……”
呵呵,陆川紧咬嘴唇,苦涩的味道弥漫整个嘴腔。
“滴~滴,”随后便是电子门缝打开的身音。
里屋传来了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