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听到这些话，云旌总是气愤不已，不过云川却是心性淡然，毫不生气。
这也是云川心性使然。
而且他自己也清楚，人家说的都是大实话，自己的确依旧是个小小御气境，这个是没错的。
总而言之，云川不生气，只是有些时候暗中会嫌弃自己，觉得自己怎地如此愚钝？小师弟比他更快跻身洞玄，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许观年与年轻道士云川二人并肩走着，一路聊起来却也显得熟稔。
许观年说了许多山下新鲜事，有那街市人山人海，贩卖玉石书卷绫罗绸缎，有那大小各酒楼，温酒烈酒飞禽走兽应有尽有，更有那人行走江湖一掷千金只为图个爽快，有人夜半劫富济贫不图回报，有人走南闯北，看遍各地特色美景，如丰年郡的茶丰山，上玄郡的小洞庭，又尝遍各地特色美食，如陇南蜜柑、巴蜀糍糕、洛阳的酸辣面片汤等等。
听到这些，饶是性子儒雅温和，敦厚老实的云川亦倍感兴趣。
只是说起下山，却又有些扭扭捏捏，只道自己从小便在山中长大，不曾下山过，往后再说。
通过云川，许观年又知晓了一些天山之事。
虽说都算不得什么密辛，却也使得许观年对天山有了更为深刻的印象。
一番攀谈后，云川得去思过崖扫地，正好看看师弟云旌是不是在那。
这倒不是有人给云川定下的规矩，只是第一次云川到思过崖时，发现思过崖枯叶堆积，无人清扫，便想着清扫一番。久而久之，便养成了习惯，每隔五天便会在巳时去清扫清扫。
许观年今日已经没有了练刀的兴趣，便跟着云川一起去思过崖看看。
思过崖距离许观年第一次见过掌教的山崖并不远，甚至于两座山崖更能互望。只是以许观年如今的目力，自然无法看清什么。
思过崖静谧无比，此处寻常根本不会有人前来。
在思过崖前，有一山洞。
山洞前写着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三思而行”。
“师兄啊……”
山洞中忽然传来了哀嚎声。
紧接着便看到一道身影满脸泪痕地坐在山洞中，眼巴巴地看着他们这边。
可不正是前不久刚见过面的小道士云旌么？
刚靠近山洞，许观年便能够感知到洞口位置所流转的一道道沛然剑意。
剑意无形，却好似游离于天地间，自形成一个囚牢。
“思过崖是一处秘地，此处以剑意与道韵形成某种隔绝的无形屏障，若是小师弟强行破关，想要离开山洞的话，用力几分，便会损伤几分。”
云川先是冲小师弟云旌苦笑一声，而后又冲许观年解释道。
“原来如此。”许观年似懂非懂。
反正思过崖与自己干系不大，懂这么多作甚？
只是看着洞前所写的“三思而行”四字，许观年没来由自省起来。
自己是否当真行事之前有“三思”？显然是没有的。
不过是他，这茫茫人世间，又有多少人能够务求行事之前且三思？多是随性而为，做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情。
再好比那街头斗殴，起因很可能就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或者一两文钱，一次让路这样的“小事儿”，然而最终因为双方互不退让，则可能变成一件大事儿。
而这，正是“三思而行”的真正存在之意。
许观年忽然有些明白，为何思过崖外会有人题写“三思而行”四个字了。
凡进思过崖者，其实并非是被洞口的道蕴，剑意所困，而是心境蒙尘，难以破灭。
一旦学会三思，从本心处知晓自己究竟错在何处。
那么思过的此人，便能掠过那些道蕴剑意，离开山洞。
而这，才是“三思”复“能行”的根本所在。
好似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许观年不由露出了一丝恍然之色。
而后心境开阔，只觉得舒适无比。
他缓缓走过山洞，而后来到崖边。
此时崖外风景依旧秀丽，白云缥缈，仙鹤飞舞，怡然自得，令人向往。
在崖边还有一块巨大的石壁。
石壁上没有书写任何文字，却有着一道道鲜明的沟壑痕迹。
这并非是岁月时光所磨砺成的，而是有人曾以手中长剑长刀对着石壁劈斩所留下。
剑痕沟壑密密麻麻，毫无规律可言。
许观年上前一步，而后缓缓伸出手，认真抚摸着石壁上的剑痕。
云川似乎有些察觉，他微微一笑，蹲坐在思过崖的紧闭山洞门口，也不说话，没有去打扰许观年。
关在山洞内的云旌正准备继续向自家师兄“吐槽”……或者说是“赞美”一番刘一一这位小师叔，只是还没开口，云川便扭头看来，冲云旌摆出了一个噤声的姿势。
云旌看向站在崖边，望着石壁怔怔入神的许观年，一头雾水。
此时此刻，许观年只感觉天高地阔。
天地之间唯有他一人而已。
他依旧站在崖边，崖边依旧有石壁。
他抚摸着石壁上的剑痕，甚至于，他还可以感知到剑痕中所蕴含的一缕缕纯粹剑意。
刀剑本就触类旁通，所以哪怕是纯粹的剑意，依旧可以让许观年心生感悟。
随后，许观年闭上眼睛，不再看向石壁，而是面向山崖。
他轻轻踏出一步。
在随着许观年踏出这一步时，天地骤然变幻。
许观年只感觉自己心境逐渐趋于平和，身躯轻盈，眸中也更显神采。
无尽的剑意化为真气，在许观年的身躯中快速游走。
一股从未有过的舒泰之感席卷全身。
四周的白云似乎也有所感应，快速涌动而来，宛如风浪。
白鹤更是飞掠过了白云，在许观年头顶盘旋了一圈才缓缓离开。
过了许久，许观年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再度睁眼之际，少年已入洞玄。
……
思过崖对面的主峰“清净崖”上，天山掌教不由微微一笑，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善。”
刘一一而是瞥了一眼思过崖，随即不再关注，继续认真地看着手中的道书。
既有人与天山结善缘，自是再好不过。
凡得机缘，皆凭本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