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营地的号角声响起。
李莫争和陈青原。两个人眼睛还没睁开,身体先从床上蹦起来了,这是紧急集合的信号。
这没有什么新奇的,前天打军棍的时候,将军就发话了,要整顿军纪,加强操练,将这群新兵打磨成一队虎狼之师。
加练的第一天的李莫争和陈青原就见识过,集合的时候有三个迟到的士兵,她们晚了几刻,直接就被剔除了队伍,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好不容易千里迢迢从西京来到了彭越,如今却是收拾包袱滚蛋,任谁也不想变成这样的倒霉蛋。
这次紧急集合是要背负辎重二十斤跑圈,掉队的人加跑一个时辰。一个早晨下来,陈青原和李莫争两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汗水淋漓。
跑操并不难,刚开始李莫争还有心情跟陈青原瞎扯,说她昨晚上睡觉的时候看见了一只拳头大的蟑螂,陈青原听的后背瘆得慌,她的铺位就在李莫争对面,怪不得昨天晚上觉得脸上有点痒,像是有什么东西爬过一样,这样一想又感觉浑身起鸡皮疙瘩,回头再看一下李莫争,只想赶紧离她远一点,仿佛李莫争就是那只蟑螂。
闲聊的对象跑远之后,李莫争哼哧哼哧的在队伍里跑,像她这样有闲心聊天的人不在少数,一边聊还要一边不时的跟着喊一声口号。
听队友旁边的人聊天,好像过不了多久,马上就是军中大比,每个人都必须最少要选三个项目,上头会根据这次大比的成绩将所有的兵营打散重编。
各奔前程,各奔东西的时候到了。
岳门之前就和李莫争提起过,李莫争没有放在心上,她对于拿名次并不感兴趣,但陈青原就不一样了,军中大比是她出人头地的大好机会,她必须要抓住。所以这次操练陈青原一点马虎都没有打,上午出完操,又开始两两捉对练枪,陈青原对李莫争,一刺一挑之间,李莫争感觉面对的不是队友,而且想要取她性命的敌人。
李莫争将陈青原的认真都看在眼里,枪尖打在自己的背上,李莫争闷哼一声忍了下来,自己也付出全力,这是尊重朋友。
晚上回营地,又是披星戴月的时候,羊蹄求了宫折叶教自己认字,现在正拿了一本三字经看,岳门自己带的有兵书,陈节陈义两个人面对面趴着下棋,童稳和童卷卷也是一对下棋,田大智打呼噜震天响,就关山北无聊的在抠自己的手指。
关山北:“这最近是越练越晚了。”
陈青原把卷着的帐篷帘子放下来:“是有点。”
“比之前累多了,练的一身臭汗,我去弄两桶水洗洗。”李莫争忍不了自己身上一股馊了的味道。
等李莫争提了两桶热水,陈青原已经脱了外衣睡在床上了:“我打了两桶热水,你也洗洗吧。”
陈青原是个爱洁的人,这一伙人里,只有陈青原的衣服是洗的最干净的,其他人都是放到水里随便揉揉就捞出来,或者直接泡个水就拿出来。所以陈青原的那桶热水李莫争特意多打了半桶,没想到陈青原躺在床上拒绝了。
“再累也泡个脚吧,明天还得继续。”李莫争还是给陈青原倒了一盆热水,自己到角落脱了衣服擦洗身体。
关山北手指抠的无聊,盯着李莫争白嫩的屁股蛋子羡慕:“老子这屁股要是跟你一样就好了,躺了两天人都窝囊了。”
“你要是没凑每个热闹,不就跟我一样什么事都没有。”李莫争揶揄她,“不过我今儿看到隔壁营房里的余由,她前几天不也是挨了军棍嘛,今天硬是爬起来训练,屁股那里渗了好大一片血出来。”
“是个狠角色。”关山北一听,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躺着了,全军大比日子就在眼前,她不能被落下,没有谁会一辈子想当一个碌碌无为的普通兵士,她的目标是可以指挥一支军队的将军。
第三天,出操的号声响起,大家都挣扎着下床,经过两三天的修养,屁股上的伤口已经结痂,童稳的步子大了一点,扯到了屁股上的伤口,疼的她呲牙咧嘴,童卷卷这个主子立刻就放肆大笑:“童稳,不行你就躺着吧。”
“我没事。”
童卷卷这个主子也没有好到那里,就是想在自家的长随面前表现的腰杆子硬一些,而童稳如此坚持,也不过是不想被落下。
童稳是奴仆出身,原本是不能和童卷卷如此平起平坐,是童卷卷看得起她,坚持挑了她一起入军营,才能如此同生死共进退。童稳最担心的事是有一天如果自己跟不上童卷卷,她独自一个人会被抛在后面。
李莫争是最后一个离开帐篷的,这时帐篷里只有羊蹄一个人盖着被子好像还在睡觉的样子,而宫折叶来的时候看到的却是空空荡荡的营帐。
“都好了吗?”宫折叶对着空荡荡的营帐自言自语。
羊蹄从营帐外面进来,她刚才去医帐找军医拿药,军医不在,她自己拿了一贴退热散回来。
“宫郎君来了。”羊蹄面上露出笑容,她一见到宫折叶就觉得很高兴,屁股好像都没有那么疼了。
宫折叶奇怪的问道:“你们的伤都好了?”
“没好,屁股都还是疼的,只是刚刚能站起来走路而已,她们屁股一离开床就想着训练,我就不行了。”
宫折叶听出了羊蹄话里的自轻,她宽慰羊蹄说:“我自小也是体弱多病,个子比起身边的哥哥弟弟们都要矮上一些,从前他们约着一起打马球,我也去了,马绳都没摸到,只是吹吹风就病了。”
“我小时候也这般。”羊蹄说。
“后来越长大,自己知道爱惜自己了,病生的少了,身体也就慢慢变好了,羊蹄你本就瘦弱,病如果不养好,很容易就留下病根。”宫折叶的笑容很温柔,“毕竟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其实都没有好,只是最近军中大比,所以才强撑着去训练,莫争姐姐早上临走的时候也叮嘱过我,让我不要逞强。”
羊蹄脸有点红,宫折叶和她说话的时候站的很近,羊蹄闻到了他身上的淡淡香味,于是满是汗臭味马粪味的军营格外的不同。
随后羊蹄想起什么来:“差点忘了火长交代我的事,她说,这两天有劳你照顾了,现在大家都能动弹了,就不麻烦你了。”
“也好,你们火长看来是烦了我,有男人在军营里确实也不便。”
宫折叶捂着嘴笑,他来了军营两天,两天扒了两次火长的裤子,第一天是为了上药,第二天岳门宁愿憋尿也不愿让宫折叶把尿壶拿来,结果她实在憋不住居然尿在了床上,真的是此生无颜面见江东父老。
宫折叶根本忘不了当时岳门脸上羞窘的表情,每次想到,他都会笑出声。
“我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便先走了,明天我便不来了。”
说完,宫折叶就走了。
从营房到大营门口有一条长长的路,与宫折叶擦肩而过的有士兵,有军官,还有给军营洗衣做杂活的粗使男仆,宫折叶风姿卓越,每一个与他擦肩而过的人都会回头看他一眼。
操场整齐的军阵里面,岳门也看见了营门方向那个纤细的背影。
“目视前方!”
掌鞭的校尉在大声的呵斥这些需要磨砺的新兵,她一看到这群新兵懒懒散散的样子就来气,队列都站不整齐。
走出了军营大门,军营里的一切就和宫折叶无关了,不过托李莫争的福,宫折叶今天算是有了空闲。原本他这样被流放到彭越的囚犯,都是要被拘起来放到茶庄上劳作,非有事,不得出。但是因为李莫争以军籍做保,宫折叶才得以这几日自由进出茶庄,往来军营和茶庄两地。
茶庄距离军营不远,走了没多久就到了。但是宫折叶看着前边不远的茶山,双脚站住,没再往前走,他摊开手掌,十指纤纤,白嫩细滑,根本不是该做采茶这样的粗活应该有的手,真的要回到茶庄里面吗?
宫折叶根本不想,又累又苦,还时刻被监工盯着,憋屈死人了。
向南是彭越最热闹繁华的地方,宫折叶毫不犹豫转了一个方向。
晚上,李莫争她们回到营帐,一进去就闻到了香味,锅中煮着饭食,众人围着锅炉坐下,她们伤都没好,屁股仍然隐隐作痛,可一天疲惫下来,她们都顾不得许多了。
李莫争尝到了一块鲜鱼片,爽滑柔嫩,没想到羊蹄还有这把好手艺,抬头看了一眼忙里忙外的羊蹄,让她赶紧坐下一块吃饭。
童卷卷屁股难受吃不下饭,扒了两口就把碗丢到一边,童稳十分有眼色,赶紧去把包袱里的吃的拿出来,让童卷卷垫肚子,童卷卷根不吃不下。今天练兵的时候,童卷卷总是被同练的伙伴打落兵刃,队率过来看到了之后将童卷卷数落了两句,就这么两句话,一直梗在童卷卷的心里头。
军中大比在即,这幅模样如何能夺取头名,童卷卷心焦如焚,恨不得再去校场骑马射箭同对手比上一百次才舒坦。
“羊蹄,你若是能动了便也同去校场,别在帐子里偷奸耍滑。”
撂下这样一句不明不白的话,童卷卷就往床上一躺,被子蒙过头,什么也不管了。
羊蹄端着手里的碗楞住没动,话她听清楚了,可话里是什么意思呢?
岳门和关山北她们几个还在讨论今日的操行,刚才的事情一闪而过,她们完全没有留意刚才发生了什么,童稳看了一眼羊蹄,低头替她的主人收拾剩下的饭碗,一句话也没说。
李莫争放了一筷子鱼片到羊蹄碗里:“快吃,饭要凉了。”
这时,陈青原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进来,操练结束完她直接去了附近的碧眼潭,把操练出的汗污都洗刷了一遍,李莫争给陈青原留了饭菜,见她进来,连忙招呼她来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