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层地狱的火焰比上面要热得多,但空间也要宽敞一些,因此还不是特别令人窒息。不过这里的地面不是地狱岩,而是厚硬的金属板,踩在上面有些烫脚。当然,这里的尸体并不比上面少,而且都稀碎如尘,要是不仔细去看,还以为是一堆堆厨余垃圾,闻到腐臭味才知道是尸体。
“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机械呢?”亚特拉斯看见岩壁上装着各种大型机械装置,问道,“难道也是用刑的工具吗?”
“我觉得是的。”克拉尔斯看向地上不成人形的尸体,“看这些尸体被破坏的程度,应该是机械造成的。”
“那他们死的时候肯定很难受吧……”亚特拉娜咬着自己的下唇,面露不忍之色。
“这里已经是地狱的第七层了,会被关在这里,活着时肯定都是犯下重罪的。”克拉尔斯当然不会对无关人动感情,“无比痛苦地死去才是最适合他们的结局。”
“求……求你们了!我……我发誓,如果……如果让我回去……回去人间,我……我再也不会作恶了!”
“你以为我们地狱战士会相信你吗?别当我们没了解过,你活着时的罪恶是多么深重!”
前方传来男人的惨叫声,和地狱战士的怒吼声。只见远处有一个浑身是伤的男人连滚带爬地试图逃过身后地狱战士的追捕。他看到了克拉尔斯,认为她一定会来搭救自己,连忙向克拉尔斯奔来,在克拉尔斯跟前扑通跪下,抱着她的腿哭诉道——
“不管你是谁,快来救救我吧!那些……那些家伙,它们……它们……”
克拉尔斯揪着那人的头发抬起他的头,当她看清那人的长相时,一股杀气顿时直上心头——虽然在地狱的深处经受了挺长时间的严刑拷打,但利佛斯·费尔逊的脸依然是那样卑鄙而邪恶。利佛斯见是克拉尔斯,惊吓得脸色煞白,不管马上就声泪俱下地恳求起来——
“公主殿下,求您了,救我出去吧!我……我知道我曾经做了许多不对的事,但是……但是我这次是真的……真的下决心改过自新了!当初想把您做成实验品是我瞎了眼睛,不知道您的厉害,这次……这次我一定……”
克拉尔斯抬腿就踹在利佛斯胸口上,把他踢飞到岩壁下。克拉尔斯没有过去补刀,站在原处用散步时发现脚边有狗屎并且自己差点踩到时的那种嫌恶的眼神斜瞟着利佛斯。
“利佛斯,何等丑态!”
克拉尔斯说着,用海水洗净腿上的污血。
利佛斯再次跪下来,把头在地上磕得砰砰有声,“我真的认错了,公主殿下!我再也不会伤害任何人了!如果我出去了遇见康布内森,我绝对会把他当作自己的亲儿子,请他去他最爱的餐馆吃饭……对了,我还会给伊丽莎买她喜欢的小说,给乔治安娜办音乐会,给玛琳娜办画展……还……还会亲手给您做雕塑,然后供在我的桌子上……”
“你要是做我的雕塑,我就会把它砸到你的狗头上!”向来鲜少动怒的克拉尔斯此时却破口大骂,“如果认错有用,地狱又是干什么的?像你这样的人间垃圾,在世界上多活一秒都是在污染空气!我在这里不想问候你的母亲,因为那是康布内森和乔治安娜的祖母……不过他们兄妹俩见到你的话,肯定会把你再弄死一次的……”
“我看你在人间名声混得那么大,最高政府都跟你合作,全世界没人不晓得你的名字,可是一下地狱,怎么就被那些怪物踩在脚下蹂躏成这样了呢?没想到呀,真是没想到呀……”克拉尔斯露出了近乎于颜艺的笑容,“你知道吗?我就喜欢看着你这样的恶人被更恶的人残虐的样子!真想把你做成人体标本,好保存你现在的表情呢……现在,我就让你死第三次!”克拉尔斯把脚变成冰,往利佛斯身上接连猛踢,血液喷溅到她脸上,她的每一脚都带着十足的快意。利佛斯嚎声震天。
“姐姐……是有多恨这个人啊……”
不仅是亚特拉斯和亚特拉娜,刚才来追赶利佛斯的几个地狱战士都被克拉尔斯如同精神病的举动吓得愣在原地。直到利佛斯的躯体快要被踢穿,那些地狱战士才出面制止道——
“小姐,他都快被你踢死了。我们还要对他用刑呢。”
克拉尔斯向后一跳,挡在兄妹俩身前。她没有率先动手,问那些地狱战士——
“你们也知道他是个大恶人,才这么急着弄他?”
“他何止是个大恶人,简直就是人形的禽兽!”就连地狱战士也对利佛斯的恶行感到不齿,“我们早就知道了,他那些年干的事完全超出了人类的底线,我在这里干了几千年,这种人渣我还真没见过几个!当一个人类做出了超出了人类底线的事,就没必要把他当人类看待,应该用最残忍的方式虐杀他才是!现在就请小姐你退到安全区域,我决定破例让你观赏‘机械地狱’行刑的过程!”
“机械地狱吗?利佛斯最喜欢把人改造成机械,现在就让你也见识见识机械的厉害!”克拉尔斯难得与地狱战士说了这么多话。说话时她还注意看了看那只地狱战士的外貌——约有三四米高,脸部与人类相近,只是嘴比较宽,背后和肩上长了一些刺状物,上身穿着简陋的金属铠甲。
“本来按照他的罪行——杀死亲哥、迫害嫂子、改造侄子和侄女,把他关进地狱的第九层都嫌轻……”那个地狱战士边说边启动装置,操纵起安装在岩壁上的按钮和摇杆,“不过他这么喜欢机械,我们就让他在这层地狱受刑,让他感受自己最爱的机械毁灭自己的滋味。”
“所有设备检查完毕!现在就开始吧!”那个地狱战士吼道,“点燃地狱机械,必受痛苦折磨!”
整片金属地面就像传送带一般向后滑动起来,而地面的尽头——就是一个喷着火的深洞。利佛斯为了不掉进去被烤熟,只能拼尽全力向前狂奔。金属地面上还会像冒险小游戏里的机关那样时不时地冒出尖刺。利佛斯的反应能力只是普通人类的水平,双脚很快就鲜血淋漓,奔跑速度显著下降但那位地狱战士还在将摇杆朝上扳,提高传送带的运行速度。利佛斯因为体力不支脸朝下摔到,面部被刺得满是血洞,高声痛呼起来。亚特拉斯和亚特拉娜看得心惊胆寒,克拉尔斯则始终面带微笑。
“我……我真的……我真的不想死呀!”利佛斯高喊着,渴望用所谓的诚心来打动地狱战士,“我要是回到人间,一定会……会用一辈子……一辈子的时间来偿还……偿还罪恶……”
“闭上你的臭嘴!你根本就不配活着!”地狱战士叫道,“你还有闲工夫说话,看来对你的惩罚还是不够!”
地狱战士按下摇杆边上的按钮,这下子金属传送带的速度不仅更快,表面也变得起伏不定,如同被暴风扫过的沙漠。利佛斯根本无法站立,摔了好几跤之后,这个狡诈的家伙想到了作弊,打算跳到传送带外侧,但被那只地狱战士察觉到——利佛斯的一只脚刚刚跨出界,就被地狱战士用一块可伸缩的巨石顶回了传送带上。利佛斯因为推力又摔了一次,腰部直接被刺穿,随即被两块地面夹在中间碾磨了一会儿。
“嘿,你后退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地狱战士嘲讽利佛斯,“在地狱还想犯规?当我瞎是不?”
但利佛斯最终还是从夹缝中间爬了出来,继续在这致命的跑步机上奔跑着。他的体力早已透支到了极限,汗水和血液一起淌着。
“你以为这就是全部了吗?这里的机械杀死你的方法可多着呢!”
地狱战士把摇杆扳到顶的同时按下另一个按钮,此时金属传送带的速度没有变快,但上方开始不断落下杂物——石块、尸骨、金属块、到后面甚至有完整的刀具。其中不少直接击中了利佛斯。他疼得惨叫不止,但根本没空停下拔掉这些东西——传送带的速度可没减慢,停下来就会被绊倒,然后落进后面的火洞里。
“我真的知道错了!”此时此刻,利佛斯还妄想着地狱战士会对自己网开一面,“求你饶了我吧!对不起,哥!对不起,嫂子!对不起,康布内森!对不起,伊丽莎!对不起,乔治安娜!对不起,玛琳娜……”
“你在向你的亲人忏悔吗?”地狱战士说道,“就算他们真听得到,会原谅你才怪呢!不过,看你这绝望的样子,也真好看啊!我猜你生前应该很喜欢看别人痛苦的样子,那么巧了,我们也喜欢看你痛苦的样子!现在体会到当年那些被你毁掉人生的人是什么感觉了吧!”
“康布内森杀了你一次,我杀了你第二次,你在地狱里又死了多少次呢?”克拉尔斯也发问道,“对你这样的畜生,死多少次我都嫌少,你就活该永世不得超生……”
利佛斯求饶的声音都喊哑了。地狱战士见他的跑速越来越慢,立刻开启了刑罚的新环节——
传送带上部的岩壁上,一只只眼睛猛然睁开——正是地狱第五层迷宫中的那些监控。不过它们在这里纯粹是作为炮口来使用的。利佛斯为了不被光束射中,时而跳起,时而卧倒,时而冲刺,比耍猴还滑稽。但大部分光束他还是没能躲开,身上被射出一处处烧焦的洞和伤痕。利佛斯再也跑不动了,最后冲了几米之后,就脚下无力地摔倒,被送往传送带末端的火洞。
但就在利佛斯即将被运到传送带的尽头时,那只地狱战士又按下一个按钮,利佛斯头顶上的岩壁就向两边张开,从里面伸下一只机械爪,将利佛斯提起,进入了上面的空间里。
“要是这么轻易地让你死掉,岂不是便宜了你!”地狱战士在监控里说道,而克拉尔斯三人也能通过监控观看此地的情形,“这层地狱里好玩的东西就像第五层总管的眼睛一样多!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机械爪松开后,利佛斯环顾四周——只见这里也装着大量机械设备,而且有许多人正在受刑——有的被转盘绞断肢体,有的被弹簧撑裂嘴部,有的被液压机碾成肉糜。刑罚结束后,破碎的尸体就会从地上的洞里落到下方的传送带上,接着被运进火洞焚烧。刚才几乎让利佛斯翘辫子的传送带其实只是“机械地狱”中刑具的九牛一毛,或者说一杯开胃酒,眼前的才是饕餮盛宴!
“你跟那些人的待遇不一样,你有专门的地方。”那只地狱战士操控地面和墙壁进行变动,把利佛斯关进了一个封闭的小房间。整个房间里只有一小簇火焰用于照明,除此之外全是一片漆黑。
“你活着时是个很聪明的人,现在你看,这个房间的门上有个密码锁。”利佛斯一看,火焰的下方果然用锁链挂着一把锁,上面有可以拨动的数字键,“如果你能在规定时间内解开密码,你就可以不用死了。如果解不开,你就看看你后面吧。”
一阵嘶吼声让利佛斯不由得回头一看——他后面有一道栅栏,栅栏外是几只看起来饥饿难耐的地狱战士,正张着口水四溢的大口往栅栏上猛撞,把爪子从栅栏的空隙中伸进来,渴望能抓到一个倒霉蛋来填肚子。
“如果你解不开密码,栅栏就会打开。外面的那些家伙可都是专业的行刑官,会把你吃得很干净的。好的,现在就开始计时!”监控把倒计时的数字投射到利佛斯面前。利佛斯赶忙在密码锁上忙活起来。
“密码错误!”
利佛斯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可能是热得流汗,也可能是因恐慌而出的冷汗——继续尝试破解密码。
“密码错误!”
那些担任行刑官的地狱战士大概是预料到食物就在眼前了,它们更加急躁地吼叫着,不免让人顾虑会不会时间还没到栅栏就会被撞开。感官和精神上的双重刺激屡屡撩拨着利佛斯处在崩坏边缘的神经,他接着心急火燎地试了几次,但均告失败。身后地狱战士愈加狂暴的举动更是彻底摧毁了利佛斯仅剩的胆量,全身被汗水湿透,他的手指已经连数字都拨不动了。
“加油呀!”地狱战士突然说了一句,“这种状态怎么行呢?我给你一些提示,密码是两位数哦!”
这话对利佛斯来说就好比功能最强的兴奋剂,让他求生的激情重新燃起。利佛斯用打颤的手拨出一个两位数,传来的却是失败的通知。不死心的利佛斯干脆把从十到九十九的两位数全试了一遍,但没有一个是正确的密码。
“没用!没用!为什么还是不对!你是不是在骗我!”
“那我真不知道了,也许是锁坏了吧……”那只地狱战士一脸无趣地用指甲剔着牙,“这不在我的管理范围内。”
“那!那我不就——”
“时间到!”
这句话无异于给利佛斯敲响了丧钟。栅栏在干涩的响声中打开了,那些按捺不住食欲的行刑官你追我赶地往房间里冲。利佛斯甚至来不及惊叫一声,就被行刑官们像撕一只烧鸡那样给扯成了肉块。它们把滚热的内脏从利佛斯的腹腔里拖出来啃食,利佛斯身上的骨肉自然也没被放过,全被吞进了肚子。至于利佛斯还带着慌乱神色的头颅,则先被行刑官们玩弄了好一会儿,才被砸烂吃掉。
亚特拉斯看得心中泛起一股恶寒,亚特拉娜看得嘴里直冒酸水,脸色发绿。但那只地狱战士却大笑了出来。
“我刚才就是在骗他!那根本不是密码锁!数字其实是假的!钥匙就插在下面!”它笑得几乎从坐着的地方摔下去,“只要把钥匙一转锁就开了,他怎么就不看一眼呢……太蠢了!太蠢了!”
“利佛斯已经死了吗?”克拉尔斯问。
“暂时是死了。不过在地狱受刑的人每死一次后,过段时间就会恢复原样,然后接着受刑,直到刑期结束。越靠下层的人刑期就越长。我是这层地狱的总管,这些事我还是必须知道的。”
克拉尔斯听完后,便带领着亚特拉斯和亚特拉娜向第八层地狱进发。
“你要去哪儿?”总管叫住了她。
“我要去救我的父亲。看你们没来挡我路,就不杀你们了。”
“我还要问你一件事!你是杀掉利佛斯的人吗?”
“准确来说,我是第二次杀掉利佛斯的人。第一次杀他的那位没被哈迪斯选中,所以进不来。”
总管上前几步,语气友善地说道——“你在人间肯定是一位爱好惩奸除恶的英雄,对吧?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地狱吗?”
“我为什么要知道?”克拉尔斯头一次遇到与自己平和交流的地狱战士,不解地问它。
“我还是人时,也痛恨那些恶人,希望将他们从世界上彻底扫除,因此我一看见不平的事情,就会出手杀掉惹事的一方,然后帮助另一方。不过也许是因为我得罪了太多人,死后才下了地狱。”
“我很理解你。跟恶人讲道理就是对牛弹琴,只有让他们受到最严厉的惩罚,他们才会意思到自己犯的错。我觉得你不应该下地狱的。”
“服从哈迪斯大人的命令是每个地狱战士的天职,但这次我不得不违抗他,因为要我杀掉一个和自己志向相同的人,我于心不忍。”那位总管还给克拉尔斯指明了道路,“去第八层的路在那边,你父亲最可能在哈迪斯大人的宫殿里。祝你好运。”
“有良知的地狱战士也真罕见。我也祝你好运,祝你早日投胎重新做人。”
克拉尔斯三人走出老远了,总管和旁边的几只地狱战士还驻足目送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