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文成杰照常在厨房忙活,昨晚睡得还算好,抱着甘霖入睡似乎都能给她踏实安全感,今天做工也不觉得犯困。
杨赛禹到厨房把她叫出来,后院还算宽敞,四下无人,杨赛禹左右张望,确定无人,今天一定要把事情给文成杰讲清楚。
文成杰有些奇怪:“杨公子,您把我叫出来有什么事吗,厨房正忙着呢。”见杨赛禹这般神经兮兮、郑重其事,那定然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交代。
杨赛禹深吸口气,道:“成杰,从今天开始你就不要去大厨房了。”昨夜几乎一晚没合眼,朱公子亲自烧火给他们煮饺子,他吃了,但感觉今天还没消化呢,心里憋屈的难受,这种事可一不可再,但朱公子又交代不可为难文成杰,那就只得另寻方法。
“啊——为什么。”文成杰惊道,“杨公子,我有哪里做的不好吗。”这东家是要赶自己走吗,难道因为昨晚让朱公子烧火一事触怒了他。
“不,不,不。”杨赛禹道,“你做的很好,只是公子昨夜烧火后觉得很有成就感,还想让你再教他些东西,在大厨房就不方便,所以我专门给你建了个小厨房,你就只负责公子的饮食,教他些基本的厨间活计便可。”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个方法可行了,既可让朱公子“大显身手”,又不妨碍文成杰做饭。
文成杰一愣,这朱公子昨夜烧火真不是心血来潮啊,后面还要学,不是说着玩的,不由扶额,感觉头大。
杨赛禹之前也觉着为难,但安排好了倒没什么,如今见文成杰犯难,道:“这个差事可是很轻松的,你怎么还不愿意了;当初本公子也不是给你说了吗,要把朱公子伺候好了。难得他爱吃你做的菜,别人想有你这等殊荣和福气也没机会啊。”觉得文成杰除了在做菜方面有天赋,其他都很笨拙。
文成杰为难道:“杨公子,我人笨,又不懂得说话,我怕把朱公子给得罪了;朱公子一看就是身居高位的名门望族,我只是个无名小卒,你要我教他东西,这不是折煞我吗,而且压力实在太大,怕一个不小心就小命不保。说实话,我是真的宁愿在大厨房忙活,也不愿终日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太累了。”文成杰一股脑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也不怕杨赛禹怪罪,若不说清楚自己的想法,到时真出了事还得自己承担。
杨赛禹闻言一惊,原来文成杰还是能看事儿,且有自知之明,那有些事也不必自己交代了,又问道:“若让你随朱公子回京城,专门伺候他的饮食,你可愿意。”先问问,若朱公子真想把文成杰带走,也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啊——不不!”文成杰被吓住了,赶紧摆手回绝,“恕小人直言,小人不愿。”如果真是如此,那还是这里的活计都不要了,赶紧逃开为好。
杨赛禹不由皱眉,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恩荣,文成杰竟然拒绝的这般干脆,难道她做乞儿久了,根本不知富人世界有多精彩。
“文成杰,你可想清楚,你也知道朱公子身份不一般,如果跟了他就是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比在我这儿做大厨来的尊荣。”杨赛禹侧面道出朱公子身份不一般,只要文成杰愿意,那定然是平步青云。
文成杰点点头:“福兮祸所伏,小人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不敢高攀;只想靠自己的本事赚钱,踏踏实实和我的相公过日子。”近日见杨赛禹和金侍卫在朱公子面前的小心翼翼,即使她再怎么迟钝,都知道朱公子身份不一般,不是达官贵人就是皇亲国戚,自己是什么身份分,那是社会最底层,即使朱公子贪图自己的饭食也只是一时新鲜,厌烦了也就抛之脑后,可到时自己付出的代价可就是一生。
“你相公?你成亲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杨赛禹惊道,怎么文成杰去苏州府转了一圈回来就成有妇之夫了。
“就是……就是我瘫痪的那个同伴,就在中秋节那晚。”文成杰如实答道,“我们是同病相怜相依为命,既然相遇相识也难得分开了,此生也就凑合着相伴到老了。”这已经是事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杨赛禹甚为吃惊,怎么那些打探消息的连这也探漏了,又惊叹文成杰竟然愿意守着那瘫子,她的脑子是怎么想的。
好半晌,杨赛禹道:“你说你到底怎么想的,你在我这儿做大厨,等站稳脚跟就不愁嫁不到好男人,怎么这么快就把自己的终身大事给交代了,让他成为你一辈子的负担。”越说越说气愤:“且他那个样子,你就打算一辈子……一辈子守活寡。”一个浑身瘫痪的人,某方面肯定不行,文成杰虽貌毁身残,但好歹是个正常的姑娘;有些很铁不成钢,太草率了,大抵朱公子也不知道此事。
文成杰低下头,道:“杨公子,我和甘霖经历了很多,有些事也无法向你说明白;但有一点我很清楚,我不后悔跟他成亲,即使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要每天看到他活着,守着他照顾他就好。”所谓的同病相怜当然也只有病了的人才知晓。
杨赛禹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但又想到文成杰只是一时糊涂,时间长了她也就厌了,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那个人与她非亲非故,哪还能始终如一日的尽心照顾。待文成杰看到外面的花花世界,看到一山更比一山高,她迟早都会把那人丢弃,至于所谓的婚姻就是无媒苟合,做不得数,如此一想心下就宽慰许多。
杨赛禹想通了这点也不废话再劝,且多少知道文成杰有些固执,在没有自己想清楚之前,别人说再多也是徒劳,又道:“你和那人之事先放一边;如果朱公子想带你走你该如何,你应知道,他平日胃口不佳,却对你做的饭菜甚是偏爱;此番他来这钱塘县虽为办正事儿,但也为吃你做的东西;以后他能出京的机会不多,如果吃习惯了你做的东西,说不定真有带你走的打算。”又给她提个醒,且朱公子想做什么,还没人能违抗。
文成杰一惊,抿抿嘴,道:“朱公子温润儒雅,应该不会强人所难吧。”朱公子给她的印象一直都是温婉有礼、平易近人的。
杨赛禹一噎,朱公子当然不会,但他只要有那种想法的苗头,别人定会千方百计帮他实现,这里指的别人就是杨赛禹。
杨赛禹是一介商人,一切讲究利益最大化,为了达到某些利益会不折手段,但面对文成杰,他本能的不想勉强。
大概见这丫头实在可怜,又有自知之明、不慕权贵、不阿谀奉承,且听后厨的人说她把自己的技艺悉数传给他人,一点不藏私,细心有耐性,不耍心眼儿,只是其他人即使学了她的全部技艺,做出的菜却还是有所出入,这样一个大公无私的人,任谁接触都会对她有好感,当然前提是忽略她的容貌和残腿。
杨赛禹心想,一切就顺其自然吧,说不定待朱公子回了京城,一切就淡忘了,毕竟他实在太忙,如今在这钱塘县算是偷得空闲。
杨赛禹又还是想给文成杰说说道理:“朱公子当然不会勉强于人,他或许还不会提这般要求,只是我看在眼里而已。你也是知书达理之人,我便给你打个比方,若这钱塘县的知州是人人称颂的好官,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然他身体不适,对很多食物都没胃口,却唯独对你做的吃食感兴趣,你可愿给他做饭。”
这一下把文成杰问住,一时默然,不知该如何回答,当然知道杨赛禹所指的好官就是指代朱公子,出于公义她自当义不容辞,但她害怕,如果只是单纯的做饭倒还好,就怕遇到其他的东西她应付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