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
“将军,你终于回来了。”众妻妾和家中奴婢都到大门口迎接李广从狱中回来。
“还叫什么将军,我现在就是罪人一个。”李广蓬头垢面,叹气道。
人遭了罪,不能马上进门,有一个去晦气的仪式。明媒正娶的女主人对李广的话不予置理,她在奴婢端上来的一盆冷水里,泡入可以除秽气的艾草、芙蓉、代表贵气的桂花和大吉大利的金桔,然后走到李广面前,用手拈水洒在他的身上,又拿来一块干布,让李广用盆里的水洗脸、洗手脚。
最后,奴婢端来了另一盆水,女主人将一把盐和一把米撒在水里,面向正门口,把混着盐和米的整盆水往外洒出去,口中念道:“人离难、难离身,一切灾殃化为尘。”
在张罗完一切后,女主人方才让李广跨进府内,“扶将军进里屋沐浴更衣吧!”
李广沐浴完毕,换上干净整洁的衣服出来,见妻子正在房内等他,一脸发愁地道:“唉!夫人,我这次真是遭了殃,命是捡回了一条,可这五十万钱去哪里凑啊?”
五十万钱绝不是小数目,如果平日没有受过丰厚赏赐,而且有心积攒起来,仅靠俸禄是远远不够的。
“反正这府邸不能卖,”妻子没有好脸色地道,“你都废为庶人了,要是连一个住的地方都没有,那不得流落街头。”
“如果不卖,去哪里凑这份钱啊?”李广哀叹道。
“你不是有很多称兄道弟的朋友吗?”妻子冷冰冰地道,“去向他们借不就得了。”
“我都废为庶人了,哪还有人愿意把钱借给我啊!”李广无奈道。
“你都不去借,怎么就知道他们不愿意借给你?”妻子不客气地反激道。
李广好说歹说,都无济于事。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厚着脸皮出门去借钱。毫无悬念,他绕长安城跑了半晌,能上门的都上门了,只要来了几个打发乞丐的零花钱。患难见真情,都他妈的一群酒肉朋友。也是,谁会借钱给一个即将被贬为庶人,说不好连命都保不住的人呢。别人不落井下石,就算不错了。
堂堂骁骑将军,竟落得如此田地。李广垂头丧气回到家中,想着要是家里那母老虎再不肯变卖家产救他,他就跟她拼了,来一个玉石俱焚,一了百了。没想到,推开房门时,母老虎笑开花似的迎面而来,“夫君,怎么你人还没回来,钱就先送过来了。”
“什么钱?”李广愣住了。
“卫青将军派人送过来的五十万钱啊!”母老虎露着门牙笑道。
“什么时候的事?”李广问道,一头雾水。
“就刚刚,”母老虎道,“那人前脚走,你后脚就进来了。”
“钱在哪里?”李广问道。
“看,就在那木箱里。”母老虎指着屋角放着的一个精美的木箱,轻声道,“都是黄金。”
“难怪箱子那么小。”李广低声咕噜道,半信半疑。
母老虎突然力大无比,没有使唤外头的奴婢,自己把箱子从屋角搬到了李广面前,笑眯眯地打开箱门,兴奋道:“看,金灿灿的,多好看啊!我头一回见过这么多金子。”
“是真的金子。”李广拿出一块金条,用牙齿咬了咬。
“卫青将军派人送过来的,怎么可能有假?”母老虎鄙视了李广一眼。此时的卫青,可是抗击匈奴的大英雄,全国崇拜的对象,用屁股想也不会送假的来。
“来人说了什么?”李广表情严肃,暗忖着这卫青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没说什么,就说他家将军知道你急需用钱,所以派他把钱送了过来。”母老虎一边应道,一边将木箱合上。
“就说了这些。”李广追问道。
“是啊,”母老虎不耐烦道,“那还能说什么?”
“没有说还钱的事?”李广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人家堂堂的将军,皇帝的小舅子,哪会提那事。”母老虎讥讽道,“哪像你一个子都看得像命一样。”
皇帝的小舅子。要不是皇帝的小舅子,他卫青能这么风光?李广心中愤愤不平。
“好了,还愣着干嘛?”母老虎催促道,“甭管他说什么,既然送上门了,不用也是白不用,赶紧送官府去给你赎罪,晚了,皇帝改主意就完了。”
李广欲言又止,带着几个家奴护着木箱子,匆匆赶往官府。
小吏清点着金子的数目,半开玩笑道:“看不出啊,老李,平日里搞了这么多钱。”
“点清楚了吗?”李广不爽地催问道。
“急啥急啊!”小吏不客气地呛声道。又埋头重头数一遍,低声嘟噜道:“都废为庶人了,还神气个啥。”
“你说啥?”李广竖着耳朵,听得一清二楚。
“没啥,”小吏头也不抬地道,“我说以后你就是庶人了,在我们面前客气点。”
众小吏一听,憋着不笑出声来。
“你说啥?”李广怒视道。
“你是不是耳朵聋了,”清点数目的小吏停了下来,不耐烦地站起身来,一字一句地道,“我说以后你就是庶人了,庶人就得有庶人的样子,不要没大没小的。”
“你再说一遍。”李广怒不可遏,自尊心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我说啊!”清点数目的小吏不客气地大声回应道,“你已经没有官职了,就是平头百姓一个,往后可别再自以为是,那就不怪我们兄弟几个收拾你。”
李广哪受过这样的羞辱,气得紧握拳头,怒目圆睁地看着清点数目的小吏。
“咋呀,握着拳头想干啥,想打我呀!”清点数目的小吏把身体凑过去,咄咄逼人道,“有胆你就打呀!”
李广气得咬牙切齿,挥起拳头,做出揍他丫的姿势。
“来啊,往这里打呀!”清点数目的小吏拍着胸脯,毫不示弱道,“有胆你就往这里打呀。看我非得治死你。”
“算了,算了,点完数就走人了。”众小吏见状,赶紧过来劝架,拉住李广将两人分开。一小吏急忙蹲下帮忙清点数目,又拿来文书,让李广签字画押。
李广涨红了脸,气得直哆嗦。办完缴款手续出门时,暗自咬牙切齿,“哪天让我李广翻身了,非得收拾死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