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当年彭城一战,以及最后的垓下突围,用的正是该锥形阵。该阵的威力,周勃是亲身见识过的。据说,楚军破釜沉舟,以一敌百,大逆转击溃王离、章邯两军,成就项羽一世英名的巨鹿之战,用的也是该阵形。
周勃对该阵法心有余悸,远远隔着军阵,用劝降的语气,或许说语气里蕴含着不想与英布对决的意思更加确切,对英布道:“英将军,陛下让你面南为王,你何苦要造反呢?”
“我就是想当皇帝不可以吗?”英布不怀好意地戏谑道。
虽然中央大军兵多将广、人多势众,但他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这天底下,如果说有他畏惧的将领,就只有淮阴侯韩信和游击王彭越。如今他们都死了,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周勃被气得声音都遗失了,见英布的大军气势正盛,只好强压住心头的怒火,下令大军退入庸城(今安徽宿州蕲县西)壁垒。
英布大为意外,屡次列阵挑战,周勃都让将士坚守不出,有意避开英布大军的锋芒,逼得英布进退双难。
“大王,我军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英布的部将有勇无处使,对眼前形势心急如焚。
“周勃太老道了。敌众我寡,攻城哪有把握啊?”英布无奈地摇头,像马儿一样一口气喝了几大口水,仿佛几天没有喝过似的。
“大王,不如我们绕过庸城,出其不意地进攻长安?”大家一筹莫展,在七嘴八舌的怨骂中,一部将大胆提议道,但旋即又后悔自己多嘴似的止住口。
“这……”英布露出一抹踌躇的神色,双手在带了虎皮护膝的膝盖上不停地用力按揉摩擦,直到手心冒出了热汗,才开口道:“还是容我再想想吧!”
当今天下,民心向秦,乾坤已定,非人力所能扭转。现在带领诸侯军进攻长安,无异于以一己之力,抗衡全天下,简直是鸡蛋碰石头,自取灭亡。自打算造反以来,他就没想过打到长安,斩杀始皇帝,取而代之。
起兵造反实属迫不得已。他的打算是向西攻占荆国、向南夺取楚国,消除腹背的威胁后,以凌厉之势击退前来讨伐的中央大军,让始皇帝明白他并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再凭借淮河以南的土地,与朝廷做长期抗争。这一切的目的只是为了保全家人和部下。
让中央大军退守庸城,已错失了一举击退的时机。英布无心对庸城发动攻城战,更不会绕过庸城,跋涉千里,进攻长安城。
他决定让大军在庸城外安营扎寨,垒壁对峙。虽然囤积在庸城的中央军,如同青春期脸上突然长出的痤疮,让他万般的不自在,但眼下也只能如此。
正当英布大军忙于安营扎寨的时候,周勃却下令全军出城,列阵挑战。顿时,人马嘶鸣,尘土飞扬,大军浩浩荡荡开出了庸城,黑压压一片列开战阵。凭借着人多势众的优势,周勃摆出了声势浩大的鱼鳞阵。
机不可失。英布顾不上多想,立刻下令大军火速集结,以锥形阵率先发起凌厉的攻势。他手执方天画戟,带头冲杀在前,犹如一群疯狂的毒蜂冲向肥硕的猎物。随即两军展开大战。
中央大军严阵以待。首先迎接毒蜂的,是一阵接一阵的箭雨。箭雨倾轧而下,英布面不改色,用戟尾用力击打马屁股,战马像风似的加速飞奔,躲过了一茬又一茬的箭簇,冲破以弓箭手为主的第一层鱼鳞。
弓箭手们换成随身的短剑,一边向两侧散开,一边向后撤退,毒蜂硬生生冲向冰冷的长戈群,激烈的血刃战一触即发。
英布使出吃奶的力,挥舞着方天画戟,左砍右刺,前扫后挡,一阵电闪雷鸣,腥风血雨,空气中笼罩着血的甜味。
鱼鳞阵层层叠叠,英布的先锋军冲破一层,又有一层横亘在前,如夏日疯长的野蔓藤,与毒蜂缠斗无休。人困马乏,毒蜂如高速火车进站似的,不得不一节一节放慢速度。
长长的戟、戈斜成四十五度角,像竹排一般挡住了先锋军的去路。英布的锥形阵重在迅猛突破,一旦减速下来,就会被密密麻麻的鱼鳞围困起来。
戟、戈步步紧逼,眼看就要形成包围。英布力不从心,先锋军折损过半,不得不由冲杀破阵改成突围逃生。
毒蜂寃颈折翼,败下阵来,两翼的大军随之落荒而逃。英布垂头丧气,大军士气低落,只好渡过淮河,向南且占且退。
周勃率大军紧追不舍,屡次交锋皆胜,致使英布大军七零八落,将士各自逃散。
见大势已去,英布无心再战,带着夫人若姜和三个儿子及族人百余人,渡过长江南逃。
兵败如山倒。按大秦律法,谋反灭内外上下三代。以赵政的性情,只要英布不死,就算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放弃对他的追杀,灭族绝后。
英布很清楚这一点。
自己一生历经无数灾难困苦,全凭舍命拼杀,方才出人头地。本应享天伦之乐,福泽子孙千代,如今一切化为泡影,还罪及族人子孙。想到这些,彪悍一生的英布禁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英布无意继续逃亡,经过番阳(今江西上饶潘阳)时,毅然决定和夫人若姜留下来,让儿子和族人继续逃往深山老林,告诫他们从此隐姓埋名,永不当官从军。
双方告别后,英布和夫人若姜相面而泣。夫人若姜服毒自尽,英布拿着写给始皇帝的遗书,来到番阳县府。
“我乃淮南王英布。”英布击鼓鸣冤,推开县府大门,歇斯底里地吼声道。
“大胆反贼,你想干啥?”闻声赶来的县令躲在几名衙役后,战战兢兢地问道。
“我有冤情,请县令替本王呈报陛下。”英布的声音依旧如雷,将遗书递给了县令。
“请县令将此书,还有本王的人头转交陛下,保准你升官发财。”说着,英布拔出腰间的佩剑,咔擦一声,如闪电掠过,剑起人头落。
县令和衙役们被吓得瞠目结舌,冷汗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