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府茶厅
晌午的阳光正好,年夔一身灰色绸衫站在花架前,手中托着茶壶逗弄着鸟笼里的鸟儿,兴致来了,还教了笼中鸟儿吹了一段口哨,难得的笑容让他看上去比平时少了很多的戾气。前段日子年夔去了北宁的军政府开了会议,并在那边呆了一段时间,回来之后整个人就看起来多了许多的得意自得之气,想应是在那边的政务事上处理的不错罢了。年夔这辈子都是争强好胜之人,自从十四岁就参了军,得益于前朝廷的兵部汉侍郎冯兆呈的赏识,他后来也在当时的兵部混了个无足轻重的职位,后来的国势的变化和人脉的拉拢,再凭着自己身上的一股子闯劲和狠劲,虽说自己上头换了好几个主子,但这些却并不碍于他能登上今天的职位,比起张家的家族传承,他年夔,可真真的是从一个贫苦的老百姓一点一点爬上来的,对于张家那小儿,他是即不屑却又有些无可奈何的,毕竟硬扛,肯定是行不通的,有些事情,就得慢慢来啊...
“父亲。”正思索这些事出神之际,耳边传来的一道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年夔扭过头一看,只见自己的三儿子不知何时来到了他面前,他放下手中的逗鸟棍儿招呼他:“你来了,过来坐吧。”“不坐了,”年锦欢摇了摇头,平声道:“我这次来,是想跟您说一声,我同意参加您上次说的外交官推选。”年夔愣了一下,没想到他居然这次答应的这么爽快,觉得他有点不正常,若是按照以前的性子,他就算不拒绝也要跟他冷上一阵子。“你可要想好了,你若是答应了这个职位,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以后可要担起责任。”年夔沉声道,年锦欢当然明白,他若是答应了,就彻底和过去自己闲云野鹤般清闲自得的生活说再见了,这是一条踏上了就无法回头的路,要么成圣,要么沦为灰烬。俊雅的面容上是从未有过的稳重和笃定:“我确定。”“好!这才是我年某人的儿子,”年夔朗声大笑:“明天的宴会,你随我一起去参加,另外在那种场合就不要再穿长衫了,我会让人给你定制一套衣服给你送去。”年锦欢点了点头:“好,父亲,您禁足了我近一个月,我现在可以出府了吗?”年夔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看着面前的年锦欢:“我从未说过不让你出去,只要不是去见不该见的人,你想去哪我都不会干涉你。”心里冷笑一声,年锦欢道:“知道了。”“好,那你去吧!”向年夔告了退,他转身离开了这里。
回到自己的院子跟孙淮说了声,孙淮有些震惊,还是连忙表示自己也要跟着去,年锦欢摇了摇头道:“我出去见见我那位旧友,你在家守着就好。”“可是少爷,您一个人出去恐怕...”默然笑了一下:“你以为,我会真的一个人出去吗?”就算不要孙淮跟着,他父亲派出的小尾巴怕是少不了。
简单戴了一顶乌檐帽,加了一辆黄包车直奔西街而去。默默的回头看了一眼,果然年府的大门外,两道身影很快隐藏在了转角处。罢了,罢了,往日温润的眸子内一闪而过的阴寒,他们愿意跟着就跟着吧。
黄包车顺着石板街转了一个弯,穿过一道长桥,眼前的景象豁然变得热闹开阔起来,这里才是京城真正的样子,四方的街道和沿河的桥廊上是来往的人群,虽说已经入秋半载,但是气候还是秋高气爽的,出了那高宅深院,他甚至都觉得都没那么压抑了,黄包车还在拉着他不断前进着,感受着车轮下偶尔的轻颠簸,他忍不住闭上眼深深的呼吸了一下,享受着这难得的片刻放松。
他从小就表现出优越另外两位哥哥的聪慧,尤其爱读书,因为家中是专门请的私人教书先生,对于他的聪慧好学,几位先生也是极为赞赏的,也经常在年夔面前夸赞他,年夔出身寒门,也没正儿八经的读过什么书,所以对于他,年夔也是极为这么重视,本想全力培养他当自己的接班人,可他天生性子淡,也是因为这个矛盾,父子二人从来都是见面就不愉快。
莫约走了有二十多分钟,黄包车终于在一家名为雅来居的酒楼前停了下来,付了钱,年锦欢向酒楼里走去,这家酒楼装修的很是雅致,所以很多人来这里多是谈事的多,吃饭的少,刚走进正厅,柜台前的掌柜的就连忙迎了过来:“呀原来是年三少爷来了,真是贵客,您楼上雅间请!”年锦欢道:“我不是来这吃饭的,这里可有一名指名要等我的客人?”掌柜的一拍脑门,笑道:“真是抱歉,我忙的把这茬忘了!是有这么一位客人,他在楼上等你好久了呢,说您来了就带您上去。”随即叫过来一名小厮,吩咐他将年锦欢带上楼。在小厮的带领下,年锦欢走进了一间名为风月阁的隔间里,里面的面积不小,一看就知道某人这次出手阔绰的包了这里最贵的雅间。穿过一道屏风,只见两名女子正抱着琵琶弹奏着,还有三名舞姬随着悦耳的乐声翩翩起舞,年锦欢从隔断处走进去,果然,里面一桌美味佳肴,一位意气风发的年轻男人正闲适的坐在那里,手中捏着酒杯,好一派潇洒之气。看到他走了进来,男人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清隽的脸上扬起爽朗愉快的笑容,语气热情又洒脱:“年兄,好久不见啊!”年锦欢看到他第一眼是震惊的,他变了,自己记忆中那个眸底藏着苦郁神色的瘦弱少年已经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而是眼前这个清逸潇洒的年轻人,他脸上的笑容是多么的得体又自然,一双黑眸明亮又坚毅,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值得他忧愁。他穿着一身得体的无袖西装背心,让他看上去十分的得体有礼。年锦欢突然有些好奇,这几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化这么大。
“是啊,好久不见,泰舜。”“快来坐啊,能约到你见面,可真是不容易啊!”泰舜有些俏意的说道,“咱们多年未见,可要好好喝上两杯才是。”年锦欢淡淡的道:“是啊,我也没有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还会找到我这样的老朋友。”泰舜闻言笑了起来,给他倒酒:“到底还是我唐突了,只是我前段时间来到京城,就想到了年兄你,所以呢想约你出来叙叙旧。”年锦欢抬眼看着他:“哦?”他倒要看他到底想干什么。泰舜感叹道:“年兄,现在国势虽乱,但是不觉得这样的时候,像我们这样留过洋的人应该做些什么吗?”年锦欢道:“你不妨有话直说。”“好,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我这次来京城,是想让你帮我做一个生意。”年锦欢道:“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一没做过做生意二不没有权势,恐怕帮不了你什么。”似乎料到他会拒绝,泰舜也不慌不恼,继续道:“还记得在大学的时候你的文章时常登上校刊呢,年兄,你这样的文采你不觉得埋没了很可惜吗?”年锦欢心里划过一丝异样,说真的,这个真是他的遗憾,就像他回国之后本意是做个老师,只要是跟文学有关的就好...这种细小的心思从来没人揣测到他内心真正的想法,只当是富家公子闲的没事随便当个老师玩了,没想到竟然让泰舜摸到了这一点。他正要开口辩解,泰舜打断了他想要说的话:“年兄,我想你应该知道,我若是做生意并且还来找到你,那绝对不是普通的买卖生意,我们是文化人,不应该在京城这样的风水宝地做一场文化的盛宴吗?!”年锦欢微微皱眉:“你的意思是?”“我想开一家报社,全京城,乃至将来的全国,最有名的报社!”在这个年轻人的眼里,年锦欢终于看到了气势汹汹的野心。这时候的国内没人知道很正常,但是年锦欢知道,国外的很多新闻都是通过报社传递给百姓的,但是若是真的想办一家报社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别的不说,起码的设备,工具都很难搞到,更别说后面的发行了,“这不可能!”“当然可能!这段时间我已经跑遍了京城的所有商铺,我觉得相城路上的那片位置最合适,而且那边的建筑正在西化,电车轨也会修到那里,相信后面,我们的生意一定会越办越顺利的!”讲到这里,泰舜激动的都站了起来,他看向年锦欢:“年兄,你只要入股就好,为我解决资金的问题,接下来的事情,我来办。”说完,他从口袋里取出几张相片放到他面前,年锦欢拿过一看,只觉得心中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