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想过如果我有了一段心事的话,我会选择在旅途中实现自我放逐。既然生活已经糟糕成了这样,那么去终点寻找重新开始的契机可能才是最好的办法。
我会选择深夜才出发的火车,最好是一个喧嚣的节日,然后选定一个计划了很久还没有动身的地方,踏上远方的路。我想,如果谁都不认识我,我谁也不认识,那么不开心的事情是不是也就找不到我了。是的,平遥古城的的故事,就是这样开始的。
一八年的七夕,一个人缩在火车硬座的角落里,一条短裤,一件半袖,连换洗的衣物都没有带就出发了。因为刻意选择夜里出发,所以即使透过车窗,外面什么也看不清了,只能约略看到群山轮廓跌宕回环。
那还真是一种独特的享受,看着月台昏暗的灯光下熙熙攘攘,人去人散,靠在座位上闭上眼睛,想着过去,又期待着明天。
但是如果知道第二天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开场的,那时候可能就不会期待着赶快到站了吧。
大概凌晨四点左右,火车准时抵达平遥站,那时候天还没有亮,甚至一点征兆都没显现。从北京出发之前,我绝对想不到凌晨的平遥这么冷,冷到直打哆嗦。下了火车一片乌漆嘛黑的,第一次来又找不到出口,只能跟着人流走。
一边走一边我就在想,这群人不会都是来玩的吧,一边又在考虑现在该怎么办。虽然提前订好了民宿,但还得再过八九个小时才能入住的。出去别再是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吧。
不过好在刚出车站,就发现了车站右手边有个包子铺营业了。目所能及,那是唯一的一家亮灯的餐饮店。不是很明亮的灯光在那一刻真是显得别样的温暖。
一屉小笼包,一碗小米粥,就着路边的凉风,那种感觉不知道该说是狼狈,还是独特好呢。早餐总是要吃完的,尤其摊位还是摆在外面的,这样耗着总不是办法。粥凉了还是小事,别一直坐着再冻感冒吧。所以吃完早点草草结完账就跟着手机地图往平遥古城景区走了。因为路不是很远,就全当是遛食了。但是着实没想到这么早就有趴活的司机了,可能是早起的鸟儿为了有虫吃吧。
“是去古城的吗?我现在带你进去可以不要门票的。”一个看不清模样,听声音约摸四十岁左右的大叔问到。
幸亏来之前作了简单的攻略,也没有想贪这小便宜的心。他可能觉得我不知道平遥只是一部分的景点是要检票的,至于进古城是没有人管的吧。
一直以来,在外面遇到陌生人都尽可能不交流,免得被人看出来是外乡人,尤其是这么黑,街上又没有个什么人。所以只好摆摆手,示意不用了,然后低头继续走了。好在那个大叔也没有缠着不放的意思。
古城里的人还在梦里的时候,我觉得我成了走进梦里的幸运者。
天未亮,我要去捕捉第一道阳光,但却邂逅了为古城启幕的叫卖声,就像是蓄谋已久的礼物。清冷的街巷还没有人间烟火气息,偶尔几个早起赶车的人也是匆匆而过。记不清是在哪一条街,还是哪一条巷,一声叫卖就这么打破了清晨的寂静,明明是走在平遥的街头,那一刻却模糊了时间的界限,历史和现代的距离被无限制的淡化了。洪厚有力的方言叫卖声从临近的街道穿了过来,恍惚间与《霸王别姬》里声声“磨剪子,戗菜刀”杂糅到了一起,仿佛置身民国。
秋已至,夏未央,却浮现于眼前冬月里弓背素衣的商贩穿着黑色板鞋,费劲地脚踏破旧三轮,走街串巷贩卖热食的景象。而这竟也是那样模糊,只能感受到他在朦胧中的轮廓,甚至来不及细想,就只剩下了一个弯曲的背影渐去渐远。
声声叫卖悠扬远荡,隐约伴着几声车铃,我却在这程旅行开始之际就已心满意足。辗转在国内各地旅行,这是唯一一次我感受到时空仿佛在刹那间融合,可遇不可求。
那一刻的感觉我几乎没有怎么叙述,但是我却很想用文字描写下来,把那种灵魂的震荡用语言记录下来,然后告诉给其他人,让所有人一起和我共享那一刻的快乐。但是语言总是苍白的,记忆也是靠不住的小偷,越是想把它留下来,它溜得反而更快了。
古城再次安静,那浓郁的方言远去的时候,反而觉得有几分好笑,当时沉浸其中,仿佛那就是天籁。可当现实回归,立在原地的我再一琢磨,原来那不过是“蜂窝煤,蜂窝煤”的走街声。
这么多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人来过这里,肯定也不止我一个人有这经历,但是不知道有谁和我一样感同身受?尽管后来去了晋商古宅,吃了三五块钱就可以买一份的平遥碗托,也一个人半夜睡在古城土炕房里听着隔壁吵闹的吉他声,都成了难得的回忆。但现在坐下来一回味,那一声声走街声仍然能给心灵别样的洗涤。
很多时候,福至心灵就是一个细小的导火索,突然勾起了过去积攒在记忆中的所有点滴,思想一下子不受控制的在脑海中奔涌,由此及彼,回环激荡。理智在那一刻为感性所击败,错觉中的世界和现实融合,不是我们分不清二者的区别,而是不愿意这么做,因为我们知道这一刻转瞬即逝,倒不如尽情享受。
那是误入平遥的清梦,却成了后来最清晰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