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望日花神节,时至正午。皇帝宴饮群臣于凝波湖。天子娶儿媳,丞相嫁女儿。普天同庆。婚礼在晚上举行,晌午的节目也多是与这桩喜事有关。唯有那位高小姐演了一支《采莲曲》。高小姐原本就是佳人,一舞尽兴,秋波暗投,博得满堂彩。在采莲后,竟没有一舞可与之抗衡。座下众人都以为此次高小姐必定拔得头筹。待备了节目的小姐们都表演罢,太子亓炜突然起身道:“启禀父皇,今日良辰,二弟与凌小姐结为秦晋之好。儿臣身为兄长,安平郡主是为凌小姐的义姐。我二人特地备了节目,以贺二弟新婚之喜。还请父皇准我二人献丑。”
“哦?太子与安平有心了。准奏。”皇帝语气有几分玩味。道:“去年的压轴恰是明王妃的一曲花神舞打破常规,精妙绝伦。今年的压轴,吾儿亓炜携安平郡主献艺,想来众卿家又有眼福了。”皇帝笑着邀群臣共饮,台下响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朝贺。亓炜站在舞台上的一角,手执长箫,一袭白衣,满身清辉。舞台中央站着一个白衣女子,身姿曼妙。只是背对众人,不知是何等颜色。箫声已起,竟不见合奏伴舞之人。众人惊异,竟是独奏独舞。
白衣女依旧背对,但舞资已起。婉转缓慢的变换着造型,煞是优美。前奏完毕,原本婉转的曲调忽变得迷离清冷。白衣女转身,却见原本清绝的面上施了浓妆。肤色是如雪的白,白的莹润却毫无血色。唇色以厚粉遮盖,几乎也要埋没在雪色肌肤里。乌真真的发梳了髻,一支白玉凤簪斜斜插进,再无其他配饰。星梦全身都白的迷离。唯有眉间那一点红梅,色如朱砂,分外耀眼。貌似妖冶的装扮却莫名使她显得分外的娇媚出尘,仿佛一朵飘零在雪天的红梅。曲声变换,时快时慢,星梦的舞也随之调整。曲舞合一,配合的相当精妙。曲至高潮,竟然从白衣的袖口飘出两根长长的红色缎带,仿佛是衣服上本就自带的水袖。红绸在星梦的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尽显柔美。亓炜唇下曲声动人,星梦舞得传神。一场梅花的故事便在三月的天地间上演,一时间看客们竟纷纷觉得自己此时是置身于寒冬。
终于曲毕舞止,众人尚在回味。星梦收了谢幕造型,道:“明王妃此生最爱梅花。三月无梅,安平便以《红梅引》相贺。梅主吉祥,愿明王与王妃此生和美,相濡以沫,沐雪白头。”听了星梦清泠的声音,众人才从寒冬回到阳春。掌声四起,亓煜携着坐在身边的凌曦站起。
“多谢皇兄与安平郡主。”
“炜儿与梦儿这份贺礼美轮美奂,惊喜出乎朕的意料。果真没让朕失望。当赏。”皇帝看起来很是自豪欢喜,正打算赏赐。亓炜却拉着星梦跪下道:“能让父皇欢喜是小辈们应尽的孝心。儿臣不敢讨赏。只是趁着二弟大婚在即,儿臣也想跟着沾沾喜气,向父皇讨个恩典。”
“你倒是说说看如何沾喜气。”
“父皇,儿臣与二弟同年而生,身为兄长更是要大了几个月。如今弟弟大喜,儿臣岁近弱冠,却不曾有过姬妾。母后已经催了儿臣成家好多次了。不怕父皇笑话,只是儿臣心有所属,仰慕安平郡主多年。今日想请父皇成全儿臣,赐安平郡主嫁给儿臣为妻。”
“哦?竟是如此。难怪朕见你方才曲中用情至深啊。只是朕得问问靖边王与安平郡主的意思。”皇上面容嬉笑,不见反对,召来了星瀚。星瀚人到中年,未见颓然,只是更添了几分沧桑味道。星瀚行礼表示女儿自小无人管教,很是粗鄙,嫁于太子乃星府高攀。皇帝摆了摆手表示若安平郡主都配不上太子,那整个京城便没有女子可为太子妃了,皇后也在一旁附和。星瀚听皇帝皇后如此,看了眼女儿。只见女儿拜跪在地上,神情如常,想来今日太子之行她早就知晓。心下了然,便道:“但凭皇上做主。”
皇帝听后大笑道:“甚好甚好,朕也早就有与星爱卿结为姻亲之愿。你等听旨。”
“臣接旨。”
“儿臣接旨。”
“臣女接旨。”
“靖边王星瀚教女有方,郡主星氏恭顺敦淑,品正端容,兰心蕙质。今赐婚于太子亓炜为正妃,待太子弱冠之日行大礼,入太子府。钦此。”
“谢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等恭喜皇上,恭喜太子,恭喜靖边王,恭喜安平郡主。”
“今日三喜临门,应普天同庆。传朕旨意,赋税减三成。太子成婚当日,大赦天下。”
“皇上圣明。”
午间宴毕,下午便是游园会。星梦得了皇帝皇后的赏赐,便换装去了凌霄阁。亓炜因身份不便,没有同去,便一人先行回清蔷殿,待稍后与星梦同去明王府。皇帝特许凌曦以公主仪仗从凌霄阁出嫁,送至明王府。下午时刻,凌霄阁里便人人忙碌,很是热闹。凌曦穿着金线绣花的大红嫁衣端坐在菱镜前,及腰的乌黑长发批在脑后,静谧而美丽。绞脸上妆已毕,便该梳头簪发了。根据习俗,梳头的得是一位有福气的妇人。天子更是恩典了凌曦的母亲,身有一品诰命的宰相夫人寒依露为凌曦梳头。凌淮安与寒依露早年因照顾星梦,自凌曦下,未再有子。谁料几个月前竟诊出凌夫人有孕。老来得子,令凌家上下激动不已。寒依露如今已是近六个月的身孕,行动不便。星梦见状,忙上前道:“义母小心。不如还是好好休息,让梦儿代劳吧。”听了星梦的话,旁边的喜婆喜妇忙道:“太子妃娘娘,您还是云英未嫁之女,只怕于礼不合,冲撞了福气。”
“于礼不合?冲撞福气?我乃宰相义女,也算是凌小姐的长姐。母亲身子不便,古来早有长姐代母之说,也算是于礼不合么?夫人叫我太子妃娘娘,难道是认为各位夫人的老爷福泽可以比过太子殿下?”
“臣妾不敢,臣妾等恭请娘娘为新妇行弄妆礼。”
“你等将东西放下便暂且下去歇息吧,巧姐流徴清商留下伺候便好。想必义母与王妃也有体几话要说。待本宫为王妃梳妆完,再请几位回来。”
“是。”乌泱泱的人散了下去,一直端坐着的凌夫人终于按耐不住,流下两行不舍清泪。
“义母有了身孕,不宜激动。还请义母莫要难过,保重身体。明王待曦妹妹好极,义母莫要担心。”由于守礼,凌曦自梳妆起到盖头揭开是不能说话的。星梦便先宽慰寒依露。随后拿起雕花木梳,走到凌曦身后,悄悄说:“人都走了,你若是想说什么便小声说出来吧。”凌曦点头,轻声说道:“母亲莫言悲伤,女儿相信未来的日子,女儿会和母亲一样幸福的。”寒依露点头道:“嫁给了明王,你便是皇家之人了。说话做事都要小心,切不可失了体面,亦不可骄奢苛责。父母不求你光耀门楣,只消相夫教子,平安一世便好。”
“是。女儿记住了。”
“这一年来父母教导了你不少,大喜日子,母亲也没别的要说的,雏鸟总要学会自己飞翔。你们姐妹二人说说话吧。”
“星姐姐还没嫁给太子便已有了太子妃的威仪,刚刚真是好大的威风。”凌曦娇声笑道。
“不过是想能亲手为你梳妆,送你上花轿。才吓唬吓唬她们的。好妹妹,吉时不可耽误,姐姐为你梳妆。”星梦巧笑应答。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星梦一边梳妆,手指翻飞,凌曦的长发在星梦手里慢慢盘成形,一边曼声念着十梳歌。“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十梳夫妻两老到白头。”十梳歌毕,星梦也停了动作。金钗凤冠,红玉流苏。一个娇滴滴的美娇娘就出现在菱镜中,富贵美艳,落落大方。星梦扶着凌曦起身转向凌夫人,问道:“义母,如此可好?”寒依露点了点头。凌曦突然俯身下跪,深深的磕了个头。口中说着谢过母亲养育之恩类的话语。凌夫人不禁再次潸然,忙命巧姐扶凌曦起来。凌曦起身,又转身对星梦说:“还未恭贺过姐姐。”星梦忙道:“今日是妹妹的好日子,来日恭贺不迟。我要唤她们进来了。曦妹妹,从此刻起,你便不再只是相府小姐,更是明王的王妃。”
喜婆喜妇们进来为凌曦作最后的妆点行出嫁前的礼仪。星梦已离开了凌霄阁。阁内忙来忙去,忽听楼外锣鼓喧天,想必是新郎花轿来接新娘。众人忙下楼相迎。亓煜在楼下念着催妆诗:“薰风蔓草长,美人婉清扬。今朝秦晋会,但请见明妆。”情深意切让周人唏嘘。凌曦下楼出门,头上尚未盖着盖头,只一块红色丝绢半掩面,不让新郎看见全脸。凌曦转身,背对花轿新郎,对着寒依露深深一福道:“女儿拜别母亲。”寒依露点了点头,接过喜婆手中的喜帕盖在了女儿头上。喜婆扶着凌曦上了花轿。从北郊到王府好长的路程,路上百姓在街道两边夹行,纷纷艳羡贺礼。花轿上的凌曦回想往日种种,觉得很是奇妙。一番甜蜜上了心头,唇间挂起甜甜笑容。
婚礼盛大,礼节颇多却有条不紊。众礼毕,喜宴起。新娘送入洞房。新郎在外接受众人敬酒祝贺。亓煜酒量不差,却也喝的微醺。更何况佳人在房内等候,就算不喝酒,人也早就醉了。众人也没为难亓煜,让他先回了喜房。亓煜往常看起来有些冷毅的脸微微发红,不知是因为酒醉还是激动。揭了喜帕,只见伊人红妆娇媚。侍婢伺候新人共饮合卺酒,便纷纷退下,独留两人。亓煜抱佳人在怀,轻轻抚摸佳人的桃腮。佳人娇羞无限,玉面好似熟透了的桃子。亓煜轻笑低头,品尝佳人的如樱娇唇。凌曦嘤咛,半推半就。美景良宵,唯余一片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