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到他已经是一个星期后。
那天米娜一定要拉我去学校后面的酒吧玩,我在国内就不爱去这样的场合,更何况国外,只是米娜一再跟我保证,去的那家酒吧是正规的,没有嘈杂的音乐,只是去消遣而已,我拗不过她,最后勉强答应了。
米娜是带着她的男友一起去的,对方是巴基斯坦人,在我们这所大学研究生学院读法律,很绅士,超级大暖男一枚。
我跟在他们身后,感觉自己是一只千瓦大灯泡。
米娜没有说错,这里的酒吧真不像国内那种,有着把震得心脏直跳的音乐。恰恰相反,这儿的音乐都是那种抒情的轻音,类似于舒伯纳的小夜曲风格,一排排橘色的暖灯让酒吧的整体风格更加温馨,是个适合聊天消遣的地方。
我们要了三杯鸡尾酒,因为不想做灯泡,所以我特地选了一个靠角落的位置,让他们两人独享美好时光,虽然米娜有点过意不去,但最后还是随我去了。
一曲音乐结束后,台上响起了一阵掌声,拉小提琴的乐手开始收拾东西。背影看起来高高大大的,有点眼熟。
不过,我也没有在意,外国人看起来都一个样,而且我近视,没戴眼镜,几十米开外就人畜不分。
当然,平时的我也不爱戴眼镜,镜框压在鼻梁上的感觉太难受。
不到万不得已,我绝对不戴。
我环顾周围,一圈都是情侣,窃窃私语的,高谈阔论的,眉目传情的,只有我一个落单,真悲凉啦,我叹了口气,干脆拿出手机跟国内的朋友们开始聊QQ。
不得不说,这家酒吧的音乐可真很好听,舒舒缓缓的,一下子就让人放松了。
我跟朋友们在QQ上聊的正嗨,忽然发现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一个外籍男生。
“嘿!”对面的男生敲了敲桌子。我抬头,就看到一双蓝眼睛,在幽暗的酒吧灯光下,就像夜晚的猫眼,把吓了我一跳。
“你?”我尽量用俄语交流,顺便掩盖我刚来这里不久的痕迹。
“你不记得我了,中国女孩,五卢布!”他用中文跟我解释。
我脑补了一下,就想到了那天下午那帮玩游戏的男生。
“你好,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也用中文回应。
他的眼神忽然就颓了下来:“我在台上拉了两首曲子,你都没有发现我吗?”
我心里一愣,然后再看一下四周,确保他今天不是因为玩游戏来接近我。
还好,四周都是情侣,窃窃私语,应该没人陪他一起无聊。
于是,我只好礼貌不失尴尬得说道:“对不起,我有点近视,所以我就没有看台上,不过,音乐是挺好听的。”
他听我说完,蓝色的瞳孔一亮,然后有点得意得指着自己:“是我拉的小提琴哦。”
“厉害厉害。”我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适当的恭维一下吧,虽然,这也是我的真心话。
对于小提琴的声音我不敏感,只要它拉出好听的乐谱就好。
何况我眼睛不好,所以我尽量都用耳朵听。
气氛忽然有点尴尬,我俩都没有说话,相互用余光瞄着对方,实在也没有什么话题。
“你在等人吗?”他沉默了半晌,忽然开口问道,还转身看看周围,又问道:“等男朋友?”
我急忙摆手:“不不不,我是陪我朋友来玩的。”顺便指了指吧台的米娜。
他顺着我指的方向看过去,远处的米娜和她的男友正在贴着脸说着悄悄话。
他收回目光,呵呵一笑:“那你今天是来当电灯泡咯?”
我有点不高兴了,怼了他一句:“是啊,千瓦大电灯泡呢?还有,你汉语好得很嘛,连民间俚语都懂。”
我惊叹他的深厚的中文根底。
他得意的耸耸肩:“我辅修的是汉语言文学!而且我在中国待了好几年呢。”
“喔,你是俄罗斯人?”
“不,我是塞尔维亚人!”咋听到这个国家,我心里打了一个问号,什么亚?尴尬,这是哪里?居然不知道,这下糗了,就怪自己平时不好好读书吧。
他就那样平静得看着我百爪挠心的样子,随即就粲然一笑,露出一排大白牙,像极了一只得意的二哈:“南斯拉夫知道吗?后来分裂了,我们是分离出来的一个国家。”
南斯拉夫当然知道,1995年被以美国为首的北约,炸了中国大使馆的屈辱历史是我们这代人抹灭不了的记忆啊。
我尴尬得挠挠头,承认了自己的浅薄无知:“对不起啊!”
他摊手一笑:“没事!我最喜欢你们中国的文学了,像四大名著我都看了,尤其是《水浒传》,那些好汉啊,都是逼良为娼的。”
逼良为娼?!
对不起,我实在忍不住了,我从面部扭曲到偷偷小笑,到最后干脆就放声大笑了。
哈哈哈哈,逼良为娼?!你确定你爱中国文学,施耐庵的棺材板都要按不住了!
他就这样看着我没有仪态得大笑,我忍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笑了足足五分钟呢。最后在我掐了三次大腿后才渐渐平息笑意。
“你终于笑了!”他盯着我的眼睛:“你笑起来真好看!”
我这张老脸忽然就充血了,早之前就耳闻老外喜欢热情奔放的撩妹子,可这真的到我这里,我还是有点接不住。
“我看了你一晚上了,你一直都没有笑过。”他那双蓝色的眼睛看得我心猿意马,心跳加速,拜托,我还是真的第一次被男生这样直白得撩。
“那个,嗯,我,”我理了理头发,脸上已经是一片沸腾,我告诉自己,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这,不要让人家发现我失态的样子。
我“刷”一下站起来,风一样的跑了出来,在外面大口大口得呼吸新鲜空气,双手抚住胸口,尽量平息心跳,可胸腔里的心脏依然跳得很欢快。
真的是没出息啊,我骂自己,不管遇到好事坏事,第一反应居然永远都是逃。
我在心里给自己好几巴掌。
给米娜发了信息,告诉她我先回宿舍了,让她不需要担心。
反正这种情况下那个酒吧我是待不下了。
初秋的莫斯科还是有点冷的,我没有拿外套,一阵阵的冷风钻进我的脖子里,有点发抖,不过刚好可以让我冷静冷静。
还没有开始捋思路呢,肩头一暖,一件宽大的外套就毫无预兆得披在我肩膀上。
抬头,依然是那双蓝色的眼睛。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那应该是件校服,右上角用俄语写着:“莫斯科国立大学!”
“你?”刚平息下来的心跳又开始蹦哒了。
“我送你回去!女生一个人在外面走太危险了!”他用汉语说道。
“谢谢!”街边的路灯很暖,他的外套带着体温,也暖到我心里,到现在想起来还觉得那种暖瞬间能融化一个西伯利亚的寒流。
他送我到学校宿舍门口,两手插在裤袋里,高大的身躯,歪着头打量着宿舍大楼:“原来你住这里啊!”
后来他告诉我,他其实已经找我一个星期了。至于为什么找我,他说,只是想还我那五卢布,只是到现在他也没有还呀!
男人,真的是口是心非的家伙,每个国家都一样。
“可以留个电话吗?”他掏出手机。
我心里七上八下,这一晚上的艳遇真的有点神奇啊,我抬头看了看他,眼里的期待不言而遇。
都是成年人了,他眼里的那点心思其实谁都清楚,只是我自己一直在犯轴,这老外到底看上我啥呢?
我就是那种一眼就淹没在人海里的那种。而他,外貌出众,气质非凡,如果真的来自莫斯科大学的话,这样的人根本不缺女孩子追啊。
当时我脑子里一直回想着一句话:“这老外是不是脑子不好!”
当然,最后我还是给了他电话,然后看着他欢呼跃雀得离开。
后来他跟我说,拿到我电话我的那一刻,他觉得人生都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