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参加境轮之宴,然后,与天下众多修行者一起参与大境试。”
他虽想去境轮之地,却不想因为卓叔叔余威而加入,也并不在乎那条最完美的修行之路。
而是想要证明某些事。
赵伯母曾对他说:宁折,你生来便苦,资质低劣,与道途巨远。
也曾对他说:有些修行之地,是普通人无法去到的地方。
然而,他感受着丹田中奔涌流淌的真元灵力,虽然单薄稀疏,但他已然在不可能处成功入道。
生来便苦,资质低劣,年入弱冠,依然可以洗髓,且一夜洗尽三千髓!
这本身便证明了某些事,也打破了赵夫人说他与道途巨远的定论!
可他依然想要证明,作为普通人的他,想要依靠着普通人这样的身份,参加境轮之宴,通过大境试,获得去往境轮之地的唯一一个名额!
那个名额可以让出去。
但他绝不会让给赵伯母口中的那个他!
宁折的声音斩钉截铁,铿锵有力。
然而,当他的声音落在言慕雪的耳朵里,却引来她一阵轻蔑之笑。
“就凭你?”
言慕雪笑着摇头,嗤笑道:“虽然你已入道,可你现在仅仅处在洗髓境巅峰,而那些想参加境轮之宴的年轻俊彦,无不是修行一途的妖孽天才,且在武道之路上侵淫多年,无论境界,还是战斗,早已将你远远甩在身后,你如何与之相比?”
“不说世间那些惊艳之才,便是我,你也恐怕难以逾越。”
宁折没有遭受到打击,而是轻声问道:“小雪花,你此时此刻处在什么境界?又是多久时间才达到这个地步?”
言慕雪淡然道:“世间大道,皆为一途,无论大陆上任何地方,任何国家,都遵循着一套完整的境界体系。”
“最初便是洗髓,而后依次是神照境,通幽境,通脉境,通元境,地元境,天元境,神元,圣元,仙元,元尊!”
话到此时,她白如凝脂般的脸颊露出自信而骄傲的神色,洋洋得意道:
“我六岁时便开始感知到天地灵气,完成洗髓境只用了四年的时间,从突破神照境界,再到通幽境界,也仅仅只用了三年而已,三年打通幽府,可以称得上惊才绝艳,而现在我已经是通脉初境!”
“至于你那个嚣张跋扈的臭叔叔,他年轻时被人称为明月楼第一狂生,后来他走了多年,才被世间人称为狂尊,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突破那个被天道所不容的元尊境?”
说到狂尊,言慕雪的语气又变的冷漠。
没有在意她对于卓叔叔的淡漠,宁折恍然若悟的点头,仿佛自言自语的呢喃道:“言寒呢?也不知这个被人众星捧月般的佳公子,是什么境界?”
提起言寒,言慕雪略显自卑的挠了挠头发,叹道:“表哥年纪轻轻便已是通元境界的强者,无论是第二重山,还是别的山,所有的修行天才都视他为异数,便是明月楼楼主也对他多有赞赏之语。”
“呵呵!天选之子吗?”宁折微笑淡言。
“表哥五岁开始接触修道一途,一路过关斩将,仅用短短十八年时间从洗髓境,神照境,通幽境,通脉境,达到通元境,只差一步,便能踏过仙凡之隔,到达地元境界。”
“而地元境以上的天元境,神元境等等等,对妖孽般的他来说根本是小菜一碟,迟早横步跨之过去。”
言慕雪眸子中炽热的羡慕之色,毫无掩饰。
“这种修行速度,可以说绝无仅有。”
“然而,在去年,表哥拿到了参加明月会武的资格。”
“然后呢?”宁折若有所思的问道。
言慕雪面无表情,却将目光中明亮的视线,临览在一重山的方向。
“他很惨。”
“强如表哥,在明月楼最神秘的一重山,竟寸步难行。”
言慕雪望着掩藏在夜幕里的一重山,沉默了片刻,又道:
“明月楼每重山都有一张榜,从九重山到一重山,从第九榜到第一榜,榜上留下姓名者,才拥有参加明月会武的资格,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它关乎着弟子们所能享受到的修行机遇。”
“自第九重山越往上走的山层,便拥有者愈发优越的修行资源与武学艺技,这也是那么多明月楼弟子趋之若鹜的最重要原因。”
“有很多弟子入榜之后,待会武来临,便会从自己所在的山层,前往更高的山层挑战那些他想要挑战的人,挑战成功,则顺利升入该山层,享受更佳的修行资源与条件。”
“而失败的一方,如果本身处在明月榜中,则掉落明月榜,对于那些未上明月榜者,自动汰换到下面的山层。”
“实际上,明月会武只是一个升迁汰换山层的比武而已。”
言慕雪话语尽数落下,宁折听她循循道来,神色却异常的平静,抬头望天,想起了一月后星洛的订婚礼,以及来年开春入夏明月楼会武时,她的成婚礼。
这两个时间段里,有两份赌约!
“假如第九重山的弟子,没有在第九榜留下名字,又被第八重山汰换而下的弟子所败,又当如何?”
言慕雪轻轻摇头,耐心的解释道:“很残酷,因为修行资源有限,所以,只能被宗门所驱逐。”
宁折点头又问:“如果一重山的弟子,本身处在第一榜中,且战胜升迁的挑战者,会得到什么?难道还有更高的楼层?”
“一重山有座湖,被世人称为修行圣湖,只有一重山的弟子,可能会有资格进入那里闭关修行,这便是最后的胜利者,所得到的最好际遇。”
言慕雪语气中的向往自然流露。
宁折清晰的察觉到,于是笑道:“明年,我带你去圣湖洗澡!”
他觉得小雪花出言总是有趣生动,而又不乏成熟,所以他试图学习那种不拘小节的风格,言语里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只有坚定的修行之意。
可在言慕雪听来,却感觉有别的意味存在。
似乎有怜爱惜己之意?又像戏谑捉弄?
甚至是轻浮般的调戏!
满面绯红,一双清眸烟媚而翻,她想反唇相讥。
谁要与你去洗澡?
但想到话里似乎有迎合宁折调戏自己的意味,所以话到红唇边时,竟生生憋住。
“你也算读书人?”言慕雪异样的情绪看着宁折,嗔目道:“我看你倒像是个披着书香气的伪君子。”
未学到精髓,便轻易出言,宁折不知自己轻浮之言造成了误会,他凝眸看着身边的小雪花,只觉她喜怒无常,却又无可奈何。
摇头轻笑,没有言语,山巅忽然安静下来,只有猎猎的阴冷秋风,在耳边呜咽响起。
夜愈甚,湿愈重,单薄的两道身影,缓缓行走在山间崎岖不平的道路上,浓郁的雾气,险些要盛满焦烂的青衫。
或许因为言慕雪语气过重,才导致山巅陷入沉默,她看着宁折盛满秋意的褴褛青衫,心中有不忍之意。
因此沉默没有持续很久,便被言慕雪轻灵的声音打断。
“宁折,你真的很喜欢左星洛?下个月左星洛的订婚礼,你确定要参加吗?”
宁折回眸,看着她在昏沉的月光下蹙额颦眉,模样更增几分悦丽纯洁,不由一怔,旋即回道:
“我自然要参加。”
宁折忽略了她第一个问题,因为他不知道如何回答,但他的语气依然坚定如铁。
感受着身边隐隐而显的坚毅决然,言慕雪幽幽轻叹,道:“可是你…”
话没说完,语气却缓缓停止。
因为宁折枯乱的长发下,一双浓眉渐渐挑起,焦烂的青衫下,胸膛起伏缓缓变大。
这些细微的动作,无不证明了他对于这件事情的生气程度。
山巅再次陷入沉默。
过了很久,宁折恢复平静平和的状态,方才悠悠而道:“我会带走星洛,不仅仅是因为我喜欢她。”
如果可能的话,他想在星洛的订婚礼上一次完成两份赌约,这样就可以直接带走她。
他不想等到她的成婚礼,因为那样时间太长。
长到可以让自己变心。
宁折的眼帘中,出现一道厢房。
不知不觉,二人已来到他所居住的地方。
与言慕雪一同入房,宁折换洗衣服,整装修发,焦烂褴褛很快一扫而空,重新出现在言慕雪身前的,又是那个拘谨文弱的乡下少年。
言慕雪凝眸望着宁折单薄消瘦的身影,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带走星洛?”
宁折缓缓低头,半头黑发披肩而落,却未说话,只是淡然一笑。
随着他的低头,为了能够看清他眼眸里的神色,言慕雪同样低头,倾出半张绝美的脸颊,似乎有些不悦。
“如果是为了找回那些被人践踏的尊严,我劝你还是算了,那些东西并不值钱,尊严,只会跟随拥有足够力量的人。”
不值钱,便是便宜,便是贱!
贱有很多种意思,有便宜的意思,也有下贱,作践,践踏的意思。
“没有力量的人的尊严与人格很贱?”宁折皱眉反问:“那为何他们那些人,总要用某些看似贵重的东西与条件,一遍又一遍的交换我的尊严?”
宁折低沉缓慢的声音响起,或许因为这里没有他人,只有最亲近的小雪花,以至于他一直以来极力保持平和平静的心,忽然泛起了轻微的波澜。
“那封信是卓叔叔所留,我不想毁掉,她为何要胁迫我?”
“星洛是我的书童,也是我的未婚妻,他高高在上,又为何要抢我发妻?”
一张菱角分明的轮廓,骤然阴沉,他没有注意到,一抹可怖的狰狞涌现在那双削薄紧抿的唇角。
“仅仅只是因为我不曾拥有力量,便要舍弃尊严,放弃人格?”
扭曲的脸庞上,皮肤下青筋暴跳将起,如千年老树那纵横交错,又扎根极浅的盘根一般,险些离体而飞。
“普通人便要活成占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吗?”
宁折仍然没有注意到,自己森寒的字眼,如寒冬腊月般,凌冽刺骨。
眼眸深处,忽然涌现出一股诡异恐惧的黑色,仿佛炼狱中的修罗恶鬼,即将屠灭人间,一股寂灭而阴冷的浓烈杀意弥漫其中。
“宁折,你先冷静下来!”
看到那双眸子里,那个炼狱般的黑色世界,言慕雪想到了生书老头子的那颗魔心,眸子中不由浮现恐惧之色。
宁折以魔心洗髓,魔心会永远的留存在他每一寸骨髓深处,他极有可能在情绪波动时,被魔心侵蚀理智,从而导致毁灭。
但她的声音很柔和,像空中飘扬的柳絮,似乎经不起秋风吹来,便要被风带去千万里。
漆黑的眸子中忽然划过几抹暖流,将那恐怖的黑色镇压在地狱的边缘,挣扎而去。
“我…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