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做到的?”黑衣人望着宁折,收起惊惧,怒问道。
“我是怎么做到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的人已被我全部杀死。”
宁折言语缓慢,又随意自然,仿佛刚才那场屠杀只是不经意的一抹秋风。
黑衣人神情微怔,他想起了很多事。
很多关于面前这个乡下少年的事。
他们来之前,组织这场行动的狠戾之人,曾告诉他们,有一个乡下破落少年天生废体,无法入道修行,只是一个很普通的读书人。
杀这样一个普通人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于是他们为了献殷勤,甚至为了得到某些交换条件,便很愉快的答应了这件事。
他们在跟踪行动中,知道少年身边有二重山的大小姐言慕雪作伴,这可能会有些棘手,但对他们来说也很容易应付,只需派人拖住言大小姐,便能轻易斩杀那个乡下少年。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少年并不是天生废体,虽然他只有洗髓境的修为,但仍然与狠戾之人描述不相符合。
不过,仅仅洗髓境是无法阻止死亡发生的。
于是黑衣人们紧锣密鼓的展开了这场暗杀行动。
然而,此刻发生的事情完全超乎了他们的意料。
事实与狠戾之人描述已然不是不相符合,而是大相径庭。
这个乡下的破落少年,哪里是个读书人?分明是头残暴的恶狼。
至于这只恶狼的实力,哪里才仅仅洗髓境?
沉吟了许久,黑衣人眸中忌惮的情绪收敛在声音里:“既然阁下实力超凡,我等自然不敢得罪,所以对于我们的错误以及无礼,请接受道歉。”
言语甫落,黑衣人突然弯腰,以近乎垂直身体的行为,鞠躬表态。
紧接着,所有黑衣人尽皆弯腰鞠躬。
宁折平静的看着黑衣人们,神色悲悯而无措。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这是母亲常常念叨的一句话,也是母亲常教给他的人生道理。
更是他自书里学来的最简单,最容易做到的至理名言。
他眸子里的无措,便是来源于此。
宁折没有想到这群残忍的黑衣人,会突然这般识时务,拿得起又放得下。
眼眸微眯,他不知该如何处置,神情渐趋迷惘。
秋风骤起,宁折余光里似乎看到了言慕雪轻摇头的动作。
这群人真的可信吗?
若是我放了人质,他们暴起杀心,我与小雪花岂不是任人宰割?
宁折心里暗问。
问的是自己,也问的是那本正圆谱。
感受着识海中那本正圆谱隐隐散发的正圆之力,宁折忽然想到了小雪花曾说过的一句话。
于是看着那些黑衣人,轻叹摇头道:“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这个世界又哪来后悔一词?”
宁折没有接受黑衣人们的道歉,这令那些人无比紧张,黑衣人站直身子,拱手问道:“阁下如有任何要求,我等当牛做马也甘心情愿,只奢望阁下放过我等性命!”
“这从何而谈?我倒希望你们能立马远去,放过我与小雪花才好。”宁折幽幽而言。
却令言慕雪一双秋眸习惯性的翻白。
黑衣人静静的看着这个重伤虚弱,却依然喜欢扮猪吃老虎的模样,微嘲道:“阁下说的哪里话?”
言语一顿,黑衣人忽然抬脚,缓缓走进宁折,脸上有挣扎犹豫之色。
此时此刻,局面已然行成一面倒的态势,自己等人早已是他占板上的鱼肉,他不明白宁折为何还要在言语之上扮猪吃虎,这似乎没什么必要吧。
有疑惑不解,黑衣人分不清宁折到底是扮猪吃虎,还是真的重伤虚弱。
但隐藏在丛林里的同伴们却被杀尽,这又是不争的事实。
黑衣人将信将疑,试探的目光扫过宁折身上的伤口,对他的话产生了些许怀疑。
“既然阁下实力超绝,对付我们毫不费力,不如放了我们的人质吧,阁下以为如何?”
毕竟宁折杀了太多人,黑衣人仍是忌惮有加。
而宁折闻言,看着黑衣人愈发怀疑的目光,却恍若未见,只是淡淡一笑。
嘴角勾起一抹不自然的弧度,转眸看向不远处的小雪花,喝道:“丫头,你干什么?别引火烧身。”
话音刚落,宁折向着那黑衣人的左后方努嘴示意。
言慕雪凤眸翻白,双手摊开,不知宁折何意。
黑衣人则嘴角轻笑,保持着敬畏的同时,又怀着一击斩杀宁折的准备,扭头向言慕雪看去。
当黑衣人的视线,落在左后方的一刹那,宁折手中的弓箭抵着八字胡头领的后背,瞬间满弓激射而去,利箭刺破虚空,而后破喉洞穿而去,再如闪电般射出。
携带着巨大的力道,再一次刺破夜空。
由于空间距离太短,也因为先前说话黑衣人走到了宁折与人质近前,所以力道未消的利箭,一刹那又穿入了说话黑衣人的胸腔上。
身子抽搐片刻后,黑衣人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一命呜呼。
其实宁折先前看似愚蠢到令言慕雪翻白眼的话语,是他刻意为之,故意露馅。
为的就是让这唯一一位通幽境界的黑衣人降低警惕,使其走到自己与人质近前,再加以谎言诱之,所以创造出了最佳的偷袭方式和距离。
本来他离着宁折的距离颇远,若是宁折在此时一箭偷袭,是不可能同时杀掉二人的,只能杀掉利箭抵着后背的八字胡,却杀不掉说话的黑衣人。
因为两人之间的空间距离太远,利箭穿过面前八字胡头领的喉咙,射向那黑衣人之间,会有短暂的飞行时间。
而对于黑衣人来说,这短暂的一瞬间必然很漫长,以那黑衣人通幽境界的实力,势必能够反应过来,直接避开,到那时可就不秒了。
所以他走进宁折的身前,由于距离的缩短,也大大缩短了他的反应时间,然后再分散他霎那间的注意,最后一箭双雕。
这其中对于时间,距离以及心理的博弈与掌握十分的精准,没有一丝误断。
当然,除了小雪花摇头示意之前,他心头生出的怜悯之外。
宁折一箭双雕,射杀二位黑衣人的同时,言慕雪没有任何犹豫,迅疾出手。
从宁折自密林出现开始说话,到射杀二位黑衣人为止,一直没有说话的她,早已调整好枯竭的经脉,一出手迅若闪电。
紧抓到那千钧一发的喘息之机,长剑骤然翻起,漆黑到无法视物的暗夜,有刺眼的光芒,来自真元灵力的奔涌,刹那间在夜幕当中绽放开来。
剑芒掠过,夜空中一道美丽的剑环下,有一抹抹惊艳的鲜红飘扬。
随着鲜血洒落,数颗惊恐到难以置信的脑袋,滚落在枯黄的树叶枝丫上,身周剩余的几人,除去先前寻找宁折踪迹二人外,已亡五位,之后便是与最后剩下的两人缠斗在一起。
形势眨眼间逆转,黑衣人被杀的杀,逃的逃,只被留下了一个活口。
战况结束,危机也已解除,宁折终于是大口喘息一声,心神放松之下,身体突然一颤,一个酿跄摔倒在地。
俊俏的脸因泥土与鲜血的混合,变的丑陋无比,在那丑陋下满脸通红,仿若夜幕降临前的落日余晖。
就连眉心间那道隐藏在鲜血之下的坚毅与倔强,都险些逃脱。
咳嗽声响起的很突兀,口中的鲜血划破了沉沉寂夜,宁折捂着压抑难当的胸口,身子倾斜,虽然他极力控制,可仍然难受至极。
方才那种极为不平衡的战斗,终于在松懈下来时,才换掉胸口中始终被抑制的气血。
气血翻涌,如大石横生,对于五脏六腑的震荡无以复加。
而先前他强行压制气血回流,引起的后遗症,此刻完全的爆发,整个身子软弱无力,浑身没有一丝力气。
不顾口中鲜红直冒,勉力打坐调息。
他很担心,担心自己在恢复伤势之前,两位跑去寻找自己踪迹的黑衣人,忽然来到自己的身边。
所以恢复实力,调整伤势显得迫不及待。
丹田中全力运转,将那周身经脉中枯竭的残余真气,断断续续的残留真元,聚集一处,流转在周天之中。
空气中的天地灵气,随着宁折逐渐缓慢而平静的呼吸,透过周身上下所有毛孔渗透进去。
灵气化作真元,流转在经脉当中,而后存入枯竭萎靡的丹田中,如此往复,苍白的脸色终于缓缓变的红润起来。
当言慕雪看到宁折的恢复速度,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眸子。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则让她更加的惊讶。
因为宁折强大的感知力,在感应着天地灵气的同时,似乎并不满足那些浓郁而又稀薄的灵气,竟然突兀的形成一道巨大漩涡,以极其霸道的力度,强行在周身的天地间吸收灵气。
宁折感受到小雪花的讶异之色,没有任何担心,放开手脚,任由识海中磅礴的感知力自由发挥。
言慕雪收拾完残局后,看着正在恢复的宁折,以及地上的数十把弓箭,秋波般清爽的眸子里有一丝嫉妒在弥漫。
她不知道,宁折蝼蚁般的洗髓境,如何杀掉那些隐藏在密林深处最危险的弓箭手?
她想起了宁折嘴里常常挂着的卓叔叔,以及自己的母亲。
从母亲言语中得知,似乎那个姓卓的臭男人,在母亲身边时,也经历过同样的事情吧。
她静静的等待着宁折恢复功力。
然而下一刻,她的弯眸中,比先前更加浓重的震惊,取代了满心的讶异。
境界要突破了?
洗髓入道后,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居然要突破?
感受到宁折身体周围空间中的气机波动,言慕雪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这…他本身便是洗髓境巅峰,如果突破的话,那么他便是神照初境,距离自己虽然还有好多个品阶,但是境界却只差一个而已。
心中有些气恼,直至气煞。
她不知这些情绪从何而来。
实际上,任何一个天才,看到另外一位更加妖孽的天才时,心里总是不平衡的。
如果他的感知力没有被封印,那么他会在几岁完成洗髓?几岁神照?又会在几岁打通那道幽府?
会不会比自己更快?
又或者会不会超越被称为天选之子的表哥言寒?
实际上,在密林深处时,宁折便隐隐感觉到自己的半只脚,似乎已经踏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只是他并不确定,那个全新的世界便是神照境界。
此刻,灵魂感知力化作的漩涡中,真元灵力像是决堤的大坝洪水,倾泻而下,以一种极为蛮横的方式,向着宁折经脉当中猛烈灌去,所到之处,所有关隘,冰消瓦解,气息的波动愈发高涨。
引导这股庞大的灵力运行一周天后,宁折的经脉有一种极度舒适的鼓胀蓬松感传来。
清风吹过,衣袍随风飞扬,又随周身气息鼔荡,一股浓郁雾气自他鼻端喷出,周身的气息波动,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神照初境!”
言慕雪忍不住眨了眨秋波般的眸子,默默的喃喃道。
缓缓睁开眼眸,宁折漆黑的眸子中愈发的明亮,其中仿若有一道锋利的剑光,若奔雷般一闪而逝。
看着他一举一动的小雪花,忽然感觉到瞳孔中一阵隐隐刺痛,仿佛有一柄绝世好剑刺入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