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言寒威胁恐吓之言,宁折浓眉微蹙,极力隐藏起心中的惊怕,生怕让人看了笑话。
也怕自己的余生,在言寒手里了却于此,所以也未敢反驳。
他下意识的转头,望向言寒身边,那抹紫色的俏丽身影。
吸入一口山巅的冷风,缓缓伸手,宁折复杂的目光,随着手指尖的停顿,落在星洛一头泼墨般的长发之上。
“把冠拿来,它是我的!”
他没有刻意忽略掉言寒的言语,只是怕自己回答不好,而惹怒言寒。
可是他不明白,越是不刻意,反而越会造成许多误会,甚至给人一种无礼到嚣张的感觉。
正如之前赵伯母,以及先前言寒的那些话,都造成了这样的效果。
星洛墨瞳幽深,忽然朦胧,一只皓腕随风扬起,堪堪停留在发髻之上,那根木冠之前。
正要摘下,忽然有一只健腕抬起,揽下了星洛纤纤玉手。
“若是不给你呢?”
森寒的字眼,仿若他的名,也像秋末忽如其来的骤风,刺入肌肤,隐隐作痛。
眉眼依然平静,宁折看不出他任何的愠怒,却感觉到背后长衫下冷意慎透。
“下山去吧,不要再继续丢人现眼。”言寒盯着宁折,威胁之意愈发旺盛,“否则,你会从那里才能下山。”
他伸出手指,指尖的尽头是汹涌奔腾的明月河。
话音甫落,大广场上又有嘲笑声不时响起。
宁折低头沉默,他虽然倔强,却也没有倔强到拿自己的命玩。
眼眸里,浓郁无奈的视线,穿过几朵雪云,落在蔚蓝的天空上。
思付片刻后,忽然转身,抬脚离去。
他没有能力拿回那根母亲赐予自己的木冠,也没有能力捡起那些被人们踩在脚底下的尊严。
于是,他只好转身,落寞而去。
落寞的身影被天边的太阳斜斜拉长,其中满影的孤寂。
斯人憔悴!
一如落榜时,城墙外拥挤的人群里,那抹苍凉的背影。
“臭小子,还算识相!”
“是啊,好像一条蔫了的狗!”
“丢人现眼的乡下土鳖,也敢在明月楼二重山横行,不知天高地厚。”
“要不要师兄弟几个一人踹他一脚,帮帮他。”
“好啊,从明月河下山要快多了。”
宁折缓慢的步伐,逐渐离开人群中央,满空激扬的污言秽语,愈发不堪入耳。
努力不去在意那些人的讥笑,却仍然化作钻心的利刃,刺入心头。
“欺人太甚,若是我听卓叔叔之言,早入武道一途,谁又敢这般折辱于我!”
他没有任何时候,对于入道一途,有这般强烈的意愿。
那些轻蔑的言语,使他脚步沉重,一双铁青色的细唇紧紧而抿,努力加快脚步,想要尽快的逃离这个令他厌恶的广场。
一只脚终于踏入阶梯。
却在一道忽然响起,宛若黄莺吟鸣,翠鸟弹水的声音下,停滞不前。
“喂,你怎地这般没用?没出息?说走便走?”
声音如泉水涓涓细流,让人听来有一股甘洌的感觉。
大广场上数百人,同时转眸,望向声音的起源处。
一名少女站在那里,肤如凝脂,手若柔荑,浅笑倩丽,像云空下轻柔的雪云,无风自悦。
与言寒身边的星洛相比,容颜不相上下!
眼神清澈,双唇如殷,明明年龄尚幼,只有十六七岁,说出的话,却像是在世俗里熬了数年,有些老成,又有些刻薄。
很多人疑惑又惊艳的目光打量着她,神色中感到莫名,显然,他们并不认识这名少女。
但归属于二重山的许多弟子,以及那些辈分很高大人物们,却很清楚少女的来历。
当年一重山十大亲传弟子之一,严冬寒的亲侄女。
当年二重山大师姐言秋水的亲生女儿。
也是二重山山主言傲大人的亲外孙女!
很多认识她的人,无不对其垂涎心动。
至于很多人认不得她,是因为她出生那年,与另外一名幼童跟在那位狂尊身边。
后来,她与狂尊和那位幼童分开,跟着母亲游遍整个大陆。
在不久前,才刚回来明月楼。
据听说,回来的原因是,明年明月楼的会武,她需要拿到一定的名次。
宁折听到有些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缓缓扭头,停滞的身子微倾,看向声音的尽头处。
“敢问姑娘芳名?”抬脚离开阶梯,恭敬施礼。
女孩微微蹙眉,清眸盯着宁折,神色里显得有些不喜。
不是因为宁折本人,而是因为宁折的问题。
在世俗里的那些年,有许多人,无论是年轻俊彦,亦或是王公贵子,看到她的容颜时,那颗外表看似冷漠,不易动容,实则内里肮脏的心,总会怦然心动的跑来她身边,满面阿谀之色,却自认为优雅的笑问她,“敢问姑娘芳名?”
她虽然很满意自己完美的遗传了母亲的容颜,但又很反感那些人,留在她眼中一幅幅猪哥似的模样。
所以,宁折谦逊恭敬,言语柔和,在她眼里看来,竟有些反感。
“你不认得我了?”少女疑惑的看着她,尽管有些反感,但仍解释道:“我是言慕雪。”
听到这个名字,宁折脑海中蓦然出现了许多记忆,虽然快要模糊到险些淡忘,但许多年前,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女童,在自己的身上留下了许多道疤痕。
虽然当时卓叔叔狠狠训斥过她,但那些疤痕却永远的留在了自己身上。
疤痕歪曲扭折,凑在一起,便构成了一个雪字。
感受着胸前坚硬的疤痕,宁折的嘴角,掀起一丝温暖的弧度。
“你是小雪花?真的是你?这么多年你去哪里了?又怎会在这里?”
秋风萧瑟,虽未入冬,也无寒雪,却有初冬时的阴冷骤寒。
宁折此言一出,被阴冷的秋风贯入数百人的耳朵里,无异于晴天霹雳!
在某些二重山弟子的低声介绍下,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的身份。
对于她的来历,以及她与那位狂尊存在的联系后,尽皆动容。
可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一个乡下来的破落少年,蠢到竟敢开罪言寒师兄的废物,竟然认得言慕雪。
更不可思议,这般绝代佳人,竟会认识那种不值一提的废材?
他们的相识,本身便是令人愤怒的事情。
她与母亲回来时,没有跟任何人打过招呼,无论对明月楼,还是对二重山,她都感到很陌生,更不认识身为明月楼弟子的他们。
所以当人群看到言慕雪的目光,始终只停留在宁折那破旧的长衫之上,那种莫名的愤怒,到达了顶峰。
宁折的口中,小雪花三个字出口之后,便有人再也忍不住心底的不忿与怒火,终于跳了出来。
一道灰影纵身一跃,真元灵力的涌出,拨动了山巅的雪云。
一名约十七八岁的灰袍少年,忽然落在宁折的身前。
宽大到有些不符他身材的灰袍,在秋风的吹拂下,飞扬而起,遮住了宁折看向少女的目光。
“天生废物,你还不走,我就一脚送你下去!”
声音虽不稚嫩,却有青涩,但又毫不遮掩地散发着骄傲冷酷的味道,甚至显得有些疯狂,似乎有人触了他的逆鳞,隐隐然藏有血腥之意。
只要稍不如意,他便要动手杀人。
宁折可以感受到那些冷酷,可因为害怕,不知该说什么,凝滞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微转。
小雪花还没有回话,自己与她还未叙旧,怎好失礼的转身离去?
所以他无视掉灰袍男子的话,身子微侧,目光继续落在言慕雪的身上,等待着她的回答。
至于言慕雪,看到了宁折身前的男子,更加的不喜。
这个男子,在她跟随母亲回来明月楼时,不知与他何时有过匆匆一瞥,那之后,他便总是默默关注着她。
虽然没有任何打扰,但在她看来,关注本身已经是莫大的打扰。
无视掉灰袍男子,目光与宁折相交,红唇含着冷笑,道:“我跟母亲游历天下,难道还要告诉你?难道还要告诉那个狂妄跋扈,自大傲慢的臭男人?”
言寒不知何时来到了言慕雪的身边,问道:“表妹,你认得他?”
“小折哥哥,你什么时候认识这般美丽的妹妹?”
星洛的玉手,被言寒轻轻而握,随着他来到言慕雪身边。
言慕雪无视了言寒的话,却向言寒身边的紫影,很有礼貌的微笑,点头示意。
“小雪花,你怎能如此辱骂卓…”
宁折的话未说完,便被人打断。
灰袍男子盯着宁折,冷笑嘲讽道:“白痴,你以为参加言师兄的婚宴能得到什么好处?最终不过是被羞辱的结局”
言寒看到这一幕,嘴角微笑,似乎很满意灰袍少年的强势。
对于无礼打断他订婚宴的宁折,言寒早已不耐烦,只不过碍于星洛的面子,不可能亲自出手送走宁折。
所以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留在宁折身上时,便挑选出一个最合适的人选,帮他送走无礼的宁折。
无论这个灰袍男子九重山弟子的身份,还是已经进入到明月楼第九榜的实力,都再合适不过。
“这位公子,我被羞辱与你何干?”宁折不悦的声音,响起在灰袍男子的耳边。
这致使愤怒的灰袍男子愈发愤怒。
眼睛陡翻,声音像寒冷的刀锋透过牙缝,喝道:“想死?”
“够了,关少行,这不是你乱来的地方。”人群里忽然有中年人的喝止声响起。
人们纷纷看去。
那是九重山的长老。
“师父不必插嘴!”灰袍男子冷冷道。
虽然口中有师父的尊称,但他微微挑起的眉,与不善的神色,似乎连自己的老师都不太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