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带我来这儿?这是你的别墅。”我惊讶又不满地低呼,感觉自己像一条被牵着鼻子的小狗。
他直接把车开入了地下室的车库,定了定神,才到后面帮我拉开车门。
走出车门我眼前又是一黑,还没站稳他一个打横把我抱了起来。
我大惊:“淩舜晖,快点放下,先顾着你自己吧!”
他被雨打湿的前襟一片冰冷,呼吸又长又沉。
“你都淋湿了很容易发烧的,快点放下我先去换衣服!”我急急地叫。
“别乱动,还不如喝醉了安分!”淩舜晖忍耐地低喝了一声,伴着身子一阵摇晃。
我怕再动两个人都会滚下楼梯,吓得赶紧抱住了他的脖子不敢再说话。
还是那个房间,到门口他再也没有力气,语不成声却还是不可抗拒的口气:“快……躺着……好好休息。”
“好好我休息,我马上休息。”我使劲把他往外推:“你快点去洗个热水澡把衣服换掉。”
“先躺到床上去!”他倚着门框又瞪眼说了一句。
我心小跳一下,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
他好像也意识到了,扶着门框站正,微微偏过头去:“你放心。”
“什么?”我的脸有点发热。
他不做解释就转头往楼上走,上了几个台阶又停住,声音完全镇定下来:“放心休息,有人会帮你开好病假单送到电台。”
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一串咳嗽又呛了出来,他撑着墙面歇了一会儿,才慢慢走了上去。
我到洗手间用电吹风吹干了身上的水渍,一溜烟下了楼找到厨房。
果然是单身男人的住宅,偌大的冰箱除了几盒牛奶和一些水果外空空荡荡,餐桌上放着一袋开过封的切片吐司。
没有红糖也没有生姜,我记得别墅群外有条商业街,应该有卖果蔬杂货。
拿起包走到门口,没几步我就觉得人好像要飘起来,桌上北海道吐司的香浓奶味直扑到鼻子里。
一片,我就吃一片,我告诉自己,然后回到桌前飞速地掏出一片往嘴里猛塞。
根本只填了冰山一角,胃里空着的地方发出失衡的抗议。
再吃一片,应该看不出来吧……还在思考的时候嘴巴里已经满口的柔韧香甜。
“你怎么下来了?”声音从楼梯上方传来。
我使劲把满嘴的吐司一口气咽了下去,胸口正中顿时像堵了块石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楼梯上的人换了一身柔黄的休闲家居服,正用厚实的纯白色浴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他沐浴后整个人净洁润泽,仿佛一枚上好的和田玉。
我脑子也好像被堵住,只觉他颀长秀挺的身形向我晃了过来。
一根冰凉的手指抚上我的嘴角,轻轻一抹,我下意识把脸一闪。
“别动。”
他的手指又转到我的脸颊旁,拈住一个小小的面包屑,弹指抖落在地上。
我回过神来刚想道谢,喉咙一抽狠狠打了个嗝。
“吃饱了吗?”他冷眼问我。
“没有。”我又打了一个嗝才想到改口:“饱了饱了,不好意思,早饭没吃。”
他踱到煤气灶前,将边上一个砂锅放到灶上点起火。
鸡汤香醇的味道缭绕开来,我咽了一口口水:“你会煲汤?”
“偶尔。”他又用一个汤锅烧了大半锅水,从料理台的抽屉里拿出一卷细干面。
“马上就好,你先吃面包。”
站在边上好像有点碍手碍脚,我转到餐桌一角,手扶着椅背局促地站着。
他在料理台前也是沉着自若,片刻一碗热气腾腾金黄油亮的鸡汤面端到我面前。
“坐下吃吧。”他先搬把椅子坐了下来。
我拿筷子撩起面条的时候手都在打颤,他皱皱眉:
“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刚才有没有好好查一下?”
鲜香的高汤从舌尖一路滚向喉间,我都已经无暇思考:“没有,饿的。”
他若有所悟脸色一松:“对了,你总是那么饿。”
嘴角浅浅的梨涡似乎又要泛出来,我心神一慌,垂下眼闷头吃面。
喝完最后一口汤我主动站起来,“谢谢淩总,我去把碗洗了。”
他靠着椅背没动:“不用,放着。”
“没关系,应该的。”我收起碗走向水池。
“别动,”又是命令式的语气,“你手上有伤。”
我像在做广告:“只是小伤口,我用的是防水型的邦迪!”
“刘康明说你以一对二,不怕吃亏吗?”他不再管我,似乎很随意地问起。
我冲洗着碗回想当时:“太气愤了,有点失去理智。”
他踱了几步走到我身前,郑重地看着我:“你——经常做失去理智的事吗?不怕伤害到自己?”
我想一想:“偶尔,不过小时候有次是伤得挺严重的。”
“哦?”他好像很有兴趣。
我定定望向窗外:“我记得是在菜场开肉铺那家的小胖子,总是指着我说我是没爹没妈的小妖精,还骂我妈,骂得很难听……有次我气不过把一个铅笔盒扔在他头上,结果被他狠狠一推磕在桌角上,当时都迷糊过去了,我外婆还以为我会摔傻,哭了老半天。听说她第二天一早就拎了一桶泔水全部倒在那家的猪肉上。
我想象着我亲爱的外婆气势汹汹威武神勇的样子:“呵呵,真解气。”
“磕在哪里?”淩舜晖仔细低头端详我的脸。
我把前面的刘海撩开,额角有一个明显的凹陷下去的伤疤。
他一怔:“摔得这么厉害!”
我笑笑:“对啊,比现在这次可深多了。幸亏不是在额头正中,要不我就成包青天了。”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从那个伤痕上划过,淡淡的微凉,我不自觉地闭上眼睛。
很快脸颊都被他的微凉的手掌包裹,用力却是极轻,小心地避开了紧绷发疼的伤口。
我仿佛知道要发生什么,却闭着眼睛没有回避。
他的气息混着沐浴露爽洁的的清香扑面而来,我的背从后面被轻轻一托,唇就和他黏在了一起。
他的舌尖在我的的唇齿间勾连缠绕,像一条扑扑跳动的小火苗,烧得我整个大脑都轰的热了起来。
我伸出双臂箍住她,身体也和他紧紧贴合在了一起,胸前的柔软正抵住他坚硬的肋骨。
他僵硬地停顿一下,睁开眼睛板起我的脸,眼里熟悉的寒冰仿佛已被烈焰融化殆尽。
我不能自已将手伸到他的脸上,手指轻轻点着他唇角抿出的那个浅涡。
眼中的烈焰爆开一团怒放的光亮,他猛地握住我的手腕,将我轰然压倒在宽大的实木餐桌上,嘴唇从我的颈上潮水一般滑了下去。
我只觉得自己像是突然倾覆在了一片深海,深蓝如墨的海水滚滚向我翻涌过来,我在茫然的随波逐流间起伏翻腾,好像就要下沉到最底层的黑暗深处,当我感觉到惊慌想要挣扎逃离时,一股巨大的力量用力将我托起,我掠过无数道漾动的波光不断地上升上升,一直到,被一个跃动的浪潮高高抛出海面,抛向阳光恣意曼舞的天空。
原来我早已入戏,竟然沉沦到片刻就失却自我。
潮水退去后我依旧觉得漂浮不定,轻喘着无力从硬实的桌面上抬起身子。
淩舜晖迅速整好衣服,将搭在椅背上的大浴巾遮盖住我的身体。
“你的伤口——有问题吗?”他似乎迟疑了一下才说。
他的力道不轻,最后的冲撞征服欲十足,我的背上硌得生疼,伤口的疼倒反而不明显了。
“没有。”我撑了一把没起得来,他扳着我的肩膀把我扶了起来。
我默然不语地穿衣服,他避开走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气氛变得尴尬而诡异,我像从失重的深水踏回现实的陆地,一步一步艰难犹疑。
三年的情感,我都能决绝的抽身离去,这个只认识了三个月的男人,却让我迷惑倒不能自拔。
或许过去三年的相聚从一开始就认定了离别,可是现在的这个男人,又何尝给过我相许终生的只字片语?
怎么就在一片浑水中任由自己泥足深陷了呢?
脑中一团混乱,我都不敢再想,只怕一搅更乱。
“宁小岑——”淩舜晖坐在沙发上微垂着头,眼睛并没有看我:
“你——留在我身边吧。”
一个“吧”字,有点商量的口气,似乎,还有一丝恳切的意味。
我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还想说什么,电话铃响了。
他看一眼屏幕,微微皱眉按下接听键,并没有回避我。
说话中流露着忍耐的温和:
“嗯,我知道今天复查,临时有点事,帮我安排到其他时间吧。”
“是,我确实不在公司,是一些私事。”
“上次发完烧以后一直很好,不用担心。”
“今天晚上……可以见面。”
最后一句是真心的关切:“你是医生,以后不要总到夜店买醉。”
我像透明人一样站在边上,心里将自己嘲笑了几千遍。
淩总的情感真是多面又多彩,我不过是他兴之所至随心涂抹的一笔颜色,或许随时随地就被轻轻擦净不留一丝痕迹。
整个人像被从头顶灌下水银,一寸一寸地发沉下坠,快要难以呼吸。
他挂断电话,瞥了我一眼不太自然地开口:“我送你回去休息,晚上程耀约了骨神经科的专家……”
“淩总,”我打断他, “你不是说,我欠你的会让我还吗?刚才能不能就算我还给你了?以后,我们就两不相欠了,再见。”
“宁小岑!”淩舜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眼中好像又有寒箭要射出。
我无所谓地笑笑:“说实话,这是一个女人能还的最大代价了,所以上次求您的事,还请您无论如何考虑一下。”
他狠狠闭了闭眼睛,突然仰头眉毛一抬,牵出一丝冷冷的笑容:“其实我本来想说,今天发生的事,我们的合约里没有,所以任何条件我都愿意承担。可是,宁小岑,你真的情愿就这么放弃了?”
我不去看他嘴角的漩涡:“是的,我希望,永远都不要再见面了。”
“由不得你做主!”他低喝一声,“不过,现在请你马上离开这里!”
我拉开门,一头落入一片烟絮似的雨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