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终是停了,水滴顺着屋檐一滴一滴掉下来,门口有许多小坑,雨水打出来的印子。
诺大的宅子显得清冷,父母去世后,楼知远遣散下人,留了管家几个妈子和阿根。都是些可怜人,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楼知远身体恢复了不少,决意要去上海。
阿根收拾好了行李,此番路途遥远,管家有些不忍,“先生,保重”转头抹了抹泪,其他人也不吱声,知道他们家主子是有自己的打算。片刻,楼知远才出声“我不打紧,数月便回”
离了家,上了火车。此地活了十余载,天生寡淡的性子被磨练的愈加冷静。阿根显得格外活泼,不时的左顾右盼,“先生,听说你去过上海,上海也会经常下雨吗”楼知远在看报纸,没抬头,说道:“不会”。过了会,楼知远抬起头,问:“阿根,你害怕吗?”阿根摇了摇头“不怕,先生去哪我就去哪”两人都没再说话,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毛毛细雨,春日,天气和温度一样扰人心绪。
火车摇摇晃晃开了好几日,终于是到了。好天气,火车站热热闹闹的,来来往往,有的是奔赴远方的青年,有的是匆匆而来投奔的难民。走出站口,楼知远就看到一抹亮色向他走来。“阿远”那人说道,楼知远笑了笑“兄长”,来人身着西装,戴着礼帽,洋气十足,常年有锻炼的缘故,身材挺拔,麦色的肌肤,倒是和楼知远形成了鲜明的反差。领着两人上了车,便寒暄起来。“阿远,五年未见,你是一点都没变”方裕良哈哈大笑起来,爽朗大方,“兄长过谦,江南风光无限,等我病好,一定要随我回去小住”楼知远淡淡的说“好!”方裕良爽快的答复,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几句,就到了方家的宅子。
和主人一样,这座房子充满了西方风情,下人也是热情洋溢。
一进门,女主人就热情的迎接,来人身着一套桃红色连衣裙,脚踩高跟鞋,倒是发髻梳的温婉优雅,她开口道:“知远,你可算来了,盼星星盼月亮,这次呀你可不能这么快就回去了!”李纾月开心的说着。“叨扰了,嫂嫂,这次会多住些日子。”楼知远微微鞠了身。“月儿,阿远刚来,就让他先去休息吧,晚上吃饭再好好聊。”方裕良说,“瞧我,这么不懂事,好好好,那知远和这位小兄弟先去歇着”李纾月笑着让一位妈子领着他们走了。当初方裕良和楼知远为同窗,机缘巧合下楼知远在报社认识了李纾月,将她介绍给了方裕良,两人喜结连理,当初方裕良还是毛头小子呢,再看看现在,李纾月看着方裕良,满是感慨“阿良,知远的病,能治好吗?”方裕良皱眉说道“把不准,这病,需要静养,且看吧,阿远福大命大,我不会让他出事的。”李纾月扑哧一笑“你还以为知远是小孩子啊,还能护着他啊,他有自己的想法。”方裕良看着妻子,笑了笑,两人转身上楼了。
方裕良知道他的性子,给他选了处僻静的院子,刚进门,楼知远就看到了一池荷花,有鱼儿在嬉戏。心下生了笑意,这院子明明翻新不久,这兄长还特意给他弄了一个假山,阿根更高兴,前后转了圈,对楼知远说“先生,这里真不错,后院还有小鸟呢”两人心情都很好,屋子里也打扫干净了,稍微整理好,就被叫去吃晚饭,稍稍吃了些,他们就回来了。楼知远在院子里写写字,喂鱼,阿根吃不惯牛排,去厨房拿了些食材,在后院开起了小灶。楼知远早早歇下了,明日还要去医院,已经做好了计划,阿根离开家有点睡不着,第二天就自己去罢。
鸟叫声,叽叽喳喳。本身睡得不太习惯的楼知远早早起来了,洗漱整理下,到前院去用早饭。方裕良看到楼知远这么早就起来了,忙招呼他吃饭:“阿远,你等会要自己去吗,我陪你去吧。”“不必,离得不远,我自己去就好”楼知远说道,“那行,我就去学校了,有不便之处和你嫂子说。”方裕良拍拍楼知远肩膀,起身离开。方裕良在军校任职,那套西方的把式在这里很受欢迎,学生也对他尊敬有加。
楼知远吃过早饭,自己从小门出去了,那么多年没来上海,变化真的很大,街边多了许多花店,咖啡馆,有洋气的青年穿着西裤正要去郊游;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十年如一日的青色长袍,莫非自己真的老了?沿着街边慢慢走,不一会就看到红色的十字架,军区医院,方裕良住在上海最安全最繁华的地方。
进了门,打算去找预约的医生,人来人往,有点费劲。他转身往门外走,看到有护士在晾晒床单,打算问问,他走过去,护士也往深处去,床单被风吹起来,唯美浪漫,拨开层层床单,看到了一个他此生最不想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