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四爷,见过夫人。”
方才那个丫鬟又匆匆走了进来,行礼道:“大小姐派人传话过来,想要和夫人叙叙旧说说话,不知夫人可有时间相聚?”
尤心隐被温修信按在怀里,哭声渐止,抽抽噎噎地说不出话来。
温修信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妻子,对着丫鬟说:“我去看看玉容。”
又看向妻子:“你就呆在房中,等着我回来。”
“不!”
尤心隐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唯恐他离开,连连摇头:“我要去!”
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看向那个丫鬟:“你出去回话,就说我马上过去,一个人过去!”
那丫鬟看看老爷,又看看夫人,犹豫了一会儿,方低下头来答应:“是,奴婢这便去回话。”
八月初的天空,疏风卷着浓云,阳光透过云彩传来让人滞闷的温度。
尤心隐望着天空,觉得那阳光照得她头晕目眩,只能依靠着身边嬷嬷的扶助才能站起走动。
夏莹就在她身侧的院子里,一声声棍棒砸向肉体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像是一次次砸在她的心口,自她作为尤姓的女儿长大,便未曾有过这样煎熬的时候。
她想要转过去,就此不管不顾地将夏莹带回来,可夫君最后的眼神一次又一次浮现在她眼前,让她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就这样被浑浑噩噩带到了檀溪苑,直到看见那处熟悉的拱门,她才骤然惊醒,像是被危机触发警觉,在沉睡中警惕起来的雌狼。
“未必就到了最坏的时候。”尤心隐在心底对自己说。
她还有承望,还有蕴延,还有瑾春和予若,若是她被人揪出做下这等错事,又要让孩子们情何以堪呢?
尤心隐将手心发皱的帕子塞到袖中,右手拂了拂耳边的碎发,插在发髻间的红珊瑚镶南珠金丝玉钗之下的小坠子晃了晃,她问身边的嬷嬷:“我现在看起来怎么样?”
“夫人看上去一如往昔。”
“我脸上的……脸上的痕迹呢?明显么?”尤心隐刚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问。
“出门前老奴已经为您擦上脂粉遮掩,看不出的。”
尤心隐在拱门前停留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走进了檀溪苑。
“见过四夫人。”
没有给尤心隐多余的心理准备,早已等候立在房门外的青莺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掀开门帘请她进去。
与以往截然不同的迎接方式,让尤心隐一颗心悬在空中,她用手撑住门框,看了青莺一眼,这个做事滴水不漏的丫鬟果真没有露出多余的表情,依旧是无比冷淡的态度。
微微一顿,尤心隐走了进去。
温玉容早已坐在黄花梨玫瑰椅上等候着她,她一踏入这布局雅致大气的闺房,温玉容的视线就凝聚了过来。
现在还是白天,闺房之外天色极亮,但进入闺房,眼前却是一暗。
闺房之中的所有窗户都已经被关上,竹制窗帘拉下,挡住所有的阳光,仅仅只以点燃的烛火照亮。
无一丝风吹进来,烛火也巍然不动,光与影仿佛已经被设定好,带着沉闷的氛围向她笼罩而来。
尤心隐心中有些发闷,已经切实体会到了温玉容的态度。
她想要打破眼前的僵局,温玉容却率先开了口:“四婶婶,这几日过得可还好?”
放在闺房之中的冰盆传过来阵阵寒意,尤心隐的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她努力让自己做出寻常的样子,颤抖的声音却出卖了她的紧张。
“我还好,前两天容姐儿去月瀑山庄住了一回,过得可还开心?”她反问道。
“谈不上开心或者不开心,只是给别人腾出一些时间罢了。”温玉容带着一种让人捉摸不定的口吻说,“对于自己看重的人,我总是愿意给她更多的时间和考虑的空间,免得之后做得太过难看。”
尤心隐刚刚坐下,纹绣给她递上来茶水,那盏茶水还未接稳,就开始微微打颤。
“四婶,您这是怎么了?”
温玉容自认为自己还算是了解这个婶婶,看见她的神色,就忍不住低低叹了一口气,明知故问说:“可是茶水不和婶婶的胃口?不然叫纹绣给婶婶换一壶茶?”
她的话刚说出口,纹绣真的走上前来打算给她换上一杯。
温玉容的视线落到尤心隐被打湿的衣袖上,尤心隐只是摆摆手:“无事,只是一时没拿稳。”
“一时没拿稳还好,怕的是等到想要将茶盏端平的时候,茶水已然变质了。”
这一番话让尤心隐刚刚鼓起的勇气偃旗息鼓,她看向温玉容的眼睛,那双眼中再也没有往日的温煦与贴心,有的只是淡淡的失望与了然。
“四婶婶可曾听过咱们陛下当初即位之前的故事?”
尤心隐不明白温玉容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是为了接下来将要迎来的御驾,还是另有所指?
她的心绪不安,顺着温玉容的话说:“作为尤府女儿,自然也是听说过的,陛下是先皇第五子,出身不高,本没有资格继承大统,但陛下生来勇毅,为人博爱兼容,受到了诸多大臣的拥戴,从而得到了先皇的肯定,继承大统。成就伟业如斯,能够拥有如此明德的圣上,是天下儿女的幸事。”
又是这般冠冕堂皇的言语,温玉容早料到她会怎么回答。
如果天下人问起当今圣上,或许每个人的回答都是大相径庭,但心中如何想,那就不一定了。
“婶婶所言自然是对的,但我所指的却不是这样的事。”温玉容看了看一旁的黑檀描金海棠屏风,抽回视线说,“当初天子式微,不受先皇重视,留在身边的只有一个粗使嬷嬷,连衣裳破了也无人缝补。那个嬷嬷并未为他多做过什么,但最后陛下即位,依旧对这位嬷嬷很是感激,给予她很大的优待。但在陛下即位第四年,这位嬷嬷却被二王爷收买,出卖了陛下前往博陵的路线,陛下痛心不已。”
她的视线像针一样看穿了尤心隐,对着她发问:“陛下九死一生回来,他是怎么说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