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不知不觉的到来。
舒适安静的卧室里,星野良介看着睡的沉沉的杏子,满眼的宠溺和爱护。
不知不觉,他好像又回到了过去的青葱岁月。
那时候,他也是喜欢这样傻傻的看着她,不管是她的笑,还是她的嗔,他都会紧随着她的身影,看着她的成长,看着她脆弱的身体。
就这样看着,一直看着;哪怕是不吃饭不休息,他只要看着她,就会感觉生命竟然是如此饱满。
只是那个时候,她一直跟随着廉的脚步,廉的温柔将她完整的包裹着,她的眼睛里也是装着完整的廉,没有为他留下一点余地;两年前,当他们在荷兰收到廉的噩耗时,他有一瞬间是窃喜的,因为从此以后,他认为自己可以取代廉;但现实,往往都是最残酷的。
就算是廉走了,她也不会回头望一望,更不会看见他期盼的眼神里,有着对她满满的笑容和幸福。
丰臣家的人将他看成是一个不光彩的存在,没有一个人真心对待过他;只有廉,只有他的弟弟真心真意的喊着他哥哥,真心真意的将自己的女朋友介绍给他,真心真意的在乎着他;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俩兄弟会喜欢上同一个女孩儿;就算是其中的一个死了,那个女孩儿也不会喜欢上另一个人。
她宁可,去找一个替代品,也不要他。
苦涩,原来可以从嘴里苦到心里。
如果说小时候受到的白眼是苦涩的,那么自从遇见到她,在看着她的目光只属于廉的时候,真正的苦,才刚刚开始而已。
修长的手指,温柔的抚摸在指下那片柔软冰凉的肌肤上;他爱惨了这种感觉,爱惨了这个心里没有他的女孩儿。
清晨淡淡的初阳照在他的脸上,映衬着玉白的肌肤,脖颈间,金光闪闪的链子发出耀眼的光芒,可却遥遥不及安静俊美的他。
西装口袋里,突然传来的震动的声响。
星野良介忙捂着口袋,看着沉睡中的杏子,走出卧室。
清亮的阳光照在客厅的各个角落,松软舒服的沙发上,几个抱枕错落有致的放着;精致的餐桌上,纯白干净的桌布和桌布上一束清新淡雅的栀子花开的正好。
星野良介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掉扔到沙发上,从口袋里拿出电话,拿近耳边:“周,事情办得怎么样?”
电话那边,随之而来的汇报干脆简练的传来。
星野良介安静的坐在沙发上,清亮的眼睛里精明的闪烁着商人的慧黠之光,黑色的衬衫完美的勾勒出他姣好的身材,修长的双腿优雅的交叠着,干净的食指,若有若无的敲击着膝盖;这个简单的动作,被他做的极为高雅冷肃,迷人之中又带着让人难以靠近的隔离。
“办得很好,樱野集团的律师团必须在今天下午到达指定酒店,我会在晚上进行紧急会议的召开;还有,帮我留心着丰臣老宅的动静,出现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回报。”清淡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感情。
这就是星野良介的真正冷漠,在商场上,他是不择手段、战无不胜的撒旦王子,拥有着天使一样高贵的气质和外貌,清灵的眼神永远都是用一种最冷漠的姿态静看事物发展。
如果说,在这个世上有人能让他回头一顾,那么这个人就是只有已经死了的丰臣廉和樱井杏子;一个最让他心疼的弟弟和最让他深爱的女人。
放下电话。
星野良介感觉有点累了,微微蹙起来的眉心中,带着往昔没有过的纠结。
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按压着睛明穴,紧抿的嘴唇,带着一股异常冷漠的气息。
空气中,有淡淡的郁金香的香甜;在这股熟悉的味道中,他好像感觉到廉的靠近,好像看见了廉小小的时候,单纯灿烂的笑容。
那个总是温柔轻笑的男孩儿,在他的眼里,这个世界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
记忆,回到了十几年前。
记得,当初他被丰臣家族的老管家从外领养回来的时候,上至丰臣家的老爷,下到丰臣家的佣人,没有一个人真正承认过他的存在。
因为所有人都痛恨他,他的出现,活生生的证明了一个男人的出轨史;证明了,那个被商界誉为最完美的男人居然也会在外面留下野种。
他不会忘记,他坐在后花园的石凳子上,手里拿着母亲的遗物,身边,放着发冷的米饭。
他默默地哭泣,心痛的看着那个应该称为爸爸的男人在看见他时露出的鄙夷和憎恶。
当他看见所有人都恨他的时候,他真的很想问一问,既然不喜欢他,为什么还要把他生下来,既然这么讨厌他,为什么还要把他这颗眼中钉接回来领养?
既然那个男人是他的亲生爸爸,可是那个男人为什么不允许他喊他爸爸,而是要他跟着其他人一样,喊他‘少爷’。
他想念妈妈,想念妈妈温暖的怀抱,想念妈妈做的暖暖的米饭。
“你在哭吗?”低着头的他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的靠近,只是在眨眼间,一双干净的小皮鞋出现在他面前。
他认得这双皮鞋,当初在他刚踏进丰臣家的时候,那双被佣人捧在手里的皮鞋,说是刚从意大利定制回来送给小少爷的皮鞋。
他倨傲的抬起头,看着这个应该喊他哥哥的男孩儿。
“我没哭。”他矢口否认,不承认自己的脆弱。
“你骗人,你脸上有眼泪。”男孩儿走上前,小小软软的小手想要去擦他的泪光;却被他一把打开。
清脆的巴掌声,在安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响亮。
男孩儿呼痛,粉嫩的小脸上痛苦的紧皱着。
他看着男孩儿捂着发红的手心,忙蹲下身想要捂着他快要喊叫出来的小嘴,因为他害怕,害怕这个比他尊贵的男孩儿会招来大家的注意,这样,他恐怕连冷米饭都没得吃了。
可就在他蹲下身的时候,男孩儿慢慢抬起头;那是一双干净透明的眼睛,里面溢满了泪光,极力的隐忍着不要眼泪的掉落;男孩儿笑着,甜甜的说:“我不痛的。”
“你骗人,都红了。”
“嗯,我是骗你的,因为你也骗了我;你刚刚明明就哭了。”男孩儿很聪明,眨着一双透彻的眼睛单纯的看着他。
他低下头,无言以对。
因为他,真的在哭。
“你不要再哭了,我给你吃蛋糕。”男孩儿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块干净的蛋糕送到他眼前。
香甜的奶油,新鲜水嫩的草莓,看起来是那么诱人。
他忍着肚子的饥饿,别过脸不去看男孩儿手里的蛋糕,希望自己不要被美食诱惑。
可是男孩儿却很坚持,个子小小的他,连石凳子都够不着,可是他依然坚强的往上爬,最后,在好不容易爬上来的时候,手里的蛋糕却掉在地上,沾上了灰尘。
男孩儿很沮丧,看着他又快要哭了。
“你是我哥哥吗?”男孩儿试图想要拉着他的手,却被他躲开。
“不是。”
“可是我们很像呢。”男孩儿的眼角带着泪,可是脸上却是满满的笑容。
“你很希望我成为你的哥哥吗?”他看着如此干净的男孩儿,第一次问出了这个遥不可及的奢望。
“希望。”男孩儿灿烂的笑着,
“为什么?”
“因为廉想要照顾哥哥,想要哥哥有热热的米饭吃,想要哥哥有暖暖的床睡觉。”
听见这个稚嫩的回答,他好不容易停下来的眼泪,又滚落下来。
原来,这个看似小小的他什么都知道了。
他知道自己在丰臣家受的委屈,知道他在这里的地位,所以故意跑出来安慰他,拿着香甜的蛋糕想要送给他。
妈妈,就算是你离开了;良介的身边,还是会有一个温暖的人来代替你照顾良介的,是不是?
清凉的月光照在丰臣老宅的后花园中。
小小的石凳子上,他低着头看着那个烂漫微笑的男孩儿,咽下眼底的悲伤,终于也笑了起来。
两张极为相似的脸颊,一样动人明媚的微笑,就算是在黑夜中绽放,也无法遮掩住属于他们的光彩的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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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野良介揉着眉心,眼角,星星点点的流下一道思念的泪痕。
穿着黑色衬衫的他,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悲有喜的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
卧室门口
杏子穿着一件粉色可爱的睡衣,苍白的脸颊上,划过一闪而逝的失落;亚麻色的短发,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察觉到有动静,星野良介忙坐直身子。
看见杏子欲要转身进房的身影,他站起身,忙走到她身边,温柔的笑容里,完美的遮掩住先才的伤痛和回忆:
“怎么起来了?”
“刚才睡着睡着听见有人说话,我还以为是谷辰回来了。”看着星野良介的靠近,杏子微微抬起头。
一天一夜没有休息的他看上去带着几分憔悴,黑色的衬衫上,有几道深深的褶皱,看着这样的良介,杏子有些愧疚的低下头。
星野良介听着杏子的话,听见她嘴里又蹦出了那个男生的名字,星野良介温柔的眼底隐隐乍现的温怒让他显得有些紧绷;他伸出手,干净清香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她的下巴,逼得她不得不抬起头看着他,问:“杏子,我只问你一遍,谷辰,真的就这么重要吗?重要到你用尽办法也要拯救他吗?”
杏子被星野良介的话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她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眨着眼睛,无辜的看着他。
杏子的沉默,让星野良介有些失笑。
“我怎么忘记了,你已经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他在你心目中特殊的存在地位,我怎么还傻到问这么白痴的问题。”自嘲的语气淡淡的从星野良介的口中说出来。
他慢慢放下轻抚着她下巴的大手,然后看着窗外明亮的光线,微微敛起的眼睛里,带着一分愤怒,七分嘲弄,还有三分不甘心。
“杏子,你忘记廉了吗?”
这次,杏子终于明白了星野良介的话,转过头的她,看着落地窗下的郁金香,说:“紫色郁金香的话语是永不磨灭的爱恋,只要有郁金香的绽放,我就无法忘记廉。”
“可是,你现在的举动却会让我误以为你已经忘记了我的弟弟,喜欢上了另一个男生。”
“我是喜欢谷辰,但是我也绝对没有忘记廉。”杏子对星野良介一直都是坦诚相告,在他面前,她从来不会隐藏自己的感情,喜欢就是喜欢,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星野良介听见这个答案,眼神中的波光深了几分,最后,他弓下腰,轻轻地抱着杏子,她依然是柔软的,是温暖的;就像小时候一样,她灿烂的笑脸,美丽的舞蹈,还有那让人欲罢不能的撒娇,都像一颗种子,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
杏子选择安静的被星野良介抱着,感觉着他的温暖,感觉着他的挣扎,她的心,也是痛着的。
“两年的眼泪告诉我,有些人一旦错过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如果说,我和廉已经失之交臂,但是谷辰,我不想离开他。”她重复了刚才的话,清楚明白的告诉了良介她现在对谷辰是的认真。
星野良介的手一点一点的松开,当他完全看清楚杏子眼睛里的光点时,他有些自嘲的笑起来,淡然的笑容里,夹杂着太多未知的感情爆发;他清亮的眼睛中,闪过冷漠,流过挣扎,最后,心一狠,说出最无情的话:
“你怎么不说,是你忘掉了我的弟弟,爱上另一个男生。”
星野良介的话很轻很轻,可是,却像一剂闷锤狠狠地砸在杏子的心里。
看着他嘴角的嗤笑,看着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冰冷和冷笑。
杏子的呼吸很浅,柔软干净的她,有种飘渺淡然的感觉;就像是呼吸重一点,她就会消失了一样;她看着眼神变得犀利的良介,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认错了眼前的男子;他不是良介,因为良介亲眼见证了她在失去廉后的痛苦,如果这个人是良介,他就不会说出这么冷漠残忍的话。
杏子转过身,想要走进卧室里休息。
她现在感觉好累,身体好累,心也好累;连血管里的血液都是累的。
看出杏子要离开,星野良介猛地抓住她的手臂,让她不得不停下脚步看着他,然后字字珠玑,“我说到你的痛处了吗?杏子,你忘掉了我死去的弟弟,爱上了谷辰,对不对?”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她看着他眼神中的冷漠,除了这三个字,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是什么?你告诉我;你千里迢迢来找谷辰,想尽办法接近他,现在更是为了他将自己弄到了如此凄惨的地步,你做了这么多,放弃了这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说呀……说呀……。”星野良介的方寸大乱了,自从在他看见她在为了另一个男生放下姿态请他出来帮忙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乱了;他是骄傲的,就算是被她拒绝的没有一点颜面,他也是骄傲的;因为他知道自己败给了一个怎样的情敌;他允许自己喜欢的女孩儿爱上自己的弟弟,因为廉是那么的干净美好,他是上帝最完美的杰作,他心甘情愿的败给这样的一个杰作。
可是,谷辰他算什么东西?
一个酒吧里的驻唱?一个失去父母关爱的孤儿?一个冷漠的跟条冰蛇的男生?
这样的他,怎么跟廉相比?
他连廉的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凭什么这样的一个男生就能一点一点的占据杏子的心,可是他却不行?
他究竟是输在了哪里?
当真是这张很相似的脸吗?
还是……
杏子从来都没有爱过他,哪怕是一点点怜悯的喜欢,都没有吗?
“杏子,廉已经死了,他冰冷的尸体,他的骨灰,还有他遗留在这个世上所有的遗物都是我们亲自整理的;他的血已经流干了,他的肉体已经离开了,他的灵魂也已经离开了;就算是你找到了一个和他眉眼相似的人,他也不是廉;如果说这个世上还有一个跟廉有着关系的人存在着,那就是我;我和他的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液,这个秘密是整个丰臣家族不争的事实;你知道吗?知道吗——。”星野良介狠狠地摇晃着杏子脆弱的肩膀,看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颊,一次次的提醒着她,一遍遍的将她好不容易结疤的伤口揭开,然后用千万根针,狠狠地刺痛她。
星野良介知道自己的这些话是多么残忍;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了。
他无法承认在刚才他还在回忆着廉的美好,可是下一秒,廉的女朋友口口声声中说的、念的都是另外一个男生?
为什么?他要承受这些?
为什么廉要死掉,为什么那个该死的缆车早不断晚不断,偏偏在廉坐上去以后发生了故障?
安静的房间里,低气压在慢慢的回旋。
明明是燥热的天气,杏子却觉得好冷,她伸手推开星野良介,紧紧地保住自己,可是发颤的身体、打颤的牙齿,还有冰凉的身体告诉她,真的好冷、好冷!
从头发冷到了脚趾头,从毛孔冷到了骨髓。
廉死了,是真的死了。
他从缆车上摔下来,掉在雪山下面,他的身体好冷,他的手好冰,还有他的眼睛,再也没有睁开过。
他的身上,好多伤,莹白的肌肤变成了丑陋的青紫色;他的手心里,攥着属于他们的情侣项链,他的耳朵上,带着属于他们的夏光;可是……可是……他还是死了。
丢下她一个人,自己一个人走了。
廉,你一个人走了,留下杏子一个人,我们是如此相爱,最后却都落得一个形单影只的下场;这究竟是命运的捉弄,还是一个,本就不应该开始的悲剧。
“我知道廉已经死了,你,不用一再提醒我。”她的眼睛,空洞的看着站在面前的星野良介;眼泪,无声的掉下来,但是在快要滑落到嘴边的时候,她居然笑了,笑的干净,笑的纯粹。
“我答应过廉,要每天都开开心心的笑着;他不希望看见我哭,我要笑……,要笑。”她的声音很轻,轻的像是无法碰触到的空气,然后她朝着窗户边走去,走到水晶花瓶面前时,慢慢蹲下身子,看着瓶中紫色的郁金香;温柔的笑出声来。
“我的王子啊,在这世上最爱你的人是我,最爱我的人是你,你是真的离开我了吗?你说过,最爱我的你会为我变成星星,就算是在一天离开了,你也会为了我流出夏光的眼泪,你的眼泪我没有看到,可是我的眼泪,你看见了吗?你的心在我的身体里,我知道的,你舍不得离开我,舍不得啊,就像是舍不得你一样,舍不得啊!良介,请你告诉我,如果……如果,连我的心都随着廉的离开一起死掉的话,那么,我怎么遵守跟廉之间的承诺,好好的活下去,幸福的活下去啊?孤零零的我,怎么去完成跟廉的约定,孤零零的我,怎么幸福的代替他活下去?”
她走到窗边,拿起一株郁金香,凑近鼻尖轻轻地嗅着,淡淡的香气,是他的味道,郁金香的话语,是他的承诺,可是现在郁金香还在,但他呢?去了哪里?
廉,跟天国比起来,选择待在她身边,不好吗?
她会乖,会很乖很乖!她再也不会在打针的时候大哭,再也不会在吃药的时候任性的将药倒掉,再也不会在心脏快要疼的枯竭时隐忍着不说,再也不会……
就算是她能做到这些,他还是回不来了,是不是?
他回不来了,再也、再也回不来了!
“廉,我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忘掉你一点?我该怎么做,才能少爱你一点?”
她亲手扯掉郁金香娇艳的花瓣,细白的指尖轻轻地拿着一瓣花瓣,看了几眼,扔在地上,就像她现在的心,在花瓣掉落的瞬间,摔得粉碎。
“我知道谷辰和廉是两个不同的人,也知道廉,再也回不来了;可是良介,请你救救我,请你告诉我,如果我连最后存活在这个世上的意义都要是去了,那么形同行尸走肉的我,怎么带着廉送给我的心脏代替他活下去?”
“如果,我不找一个可以寄托我感情的人,承载着对廉一生的爱,我该怎么活下去?”
她轻轻地问着星野良介,看着他在听见她的话后,轰然坐在沙发上,温柔的笑出声来。
星野良介紧握的双手一点点的收紧,他没有刚才的能言善辩,也没有了刚才的气势汹汹,有的,只是苦涩的悲凉和对眼前女孩的疼惜。
“杏子,你恨他吗?恨他把你一个人丢下,独自品尝这颗相思的苦果。”
眼泪,终于忍不住的滚出她的眼眶,她的嘴唇,已经被她咬的发白;手指,轻轻地颤了一下,然后不舍得抚摸着郁金香的花瓣,像是摸着爱人的脸,轻轻地摩挲着、碰触着。
“我不恨他,只是怨他,为什么在我最爱他的时候,不把我一起带走。”
以前,她都活在廉对她的宠爱里,他的笑,永远都是最温柔的,他的手指,永远都是最温暖的,还有他的怀抱,永远都是最安心的;她在他的身边,开心过、任性过,自私过也胡闹过;可惟独没有对他说过那句话:
廉,杏子真的好喜欢你。
那时候,他每天都会在她还没睡醒的时候起来做早餐,都会将她不喜欢吃的蛋黄一口吃下,都会拉着她的手在院子里散步,会在秋千荡在最高的时候担心的张开双手随时准备着接住她。
记得小的时候,他在生病的时候,对她说很想听她对他说三个字,还引诱她说如果说了那三个字,他的病很快就会好了;但是那时候,她使坏,就是不肯说,不管他用多么期盼的眼神看着她,不管他的眼神有多真,有多渴望,她就是耍赖不说;最后他投降,抱着她坐在他腿上,将放在桌子上的蛋糕拿起来,找出上面最好吃的芒果拿下来亲手喂到她嘴里,在她的耳边说:“没关系,只要我说那三个字就好了。”
那个时候,她在他眼里看见了失落的烟火,在他眼里看见了悲伤地长河;可是她,依然没有说出那三个字。
直到他离开,她跪在他冰凉的墓碑前,摸着那镶着他照片的墓碑,说了几千几万个‘我爱你’,说的嗓子都哑了,喊得喉咙都痛了,可是他,还能听见吗?
他听不见了,是不是?
要不然,他不会躺在冰冷的地底下不理他;他看不见她哭,看不见她的痛,因为疼爱杏子的廉,是最不想看见她难过的那个人呢。
“我喜欢谷辰,但是,我最爱的人还是廉;那个给了我最纯真爱情的男生,我怎么会忘记他?但是,谷辰是我生命的寄托,你明白吗?承载着廉心脏的我,已经不单单是个简单的我了;廉的心脏在跳动,一下一下的跳动;他在支撑着我的生命,他告诉我,夏光在哪里,幸福就在哪里;爹地把谷辰的照片拿给我,告诉我他跟廉一样,都是温暖的,都是能让我暖和起来的人;跟他在一起,我会觉得廉不曾离开,只要看着谷辰的眼睛,我就会看见廉的影子;那个和廉一样有着澄澈媚眼,干净双瞳的人,我怎么忍心,让他出事?”说到这里,杏子顶着满脸的泪水看着星野良介苍白的脸颊笑着。
温暖的笑声,柔和的在房间中扩散。
她的笑容浓一分,星野良介脸上的苍白就多一点。
最后,她笑的甜美动人,他却像枯败的树叶,只剩下凋零的身姿和落寞的气势。
“原来,是眼睛啊;廉温暖的眼睛和气质,这些,果然我都没有。”星野良介嘲弄的笑了;然后在站直身子欲要离开的时候,将坐在沙发上的杏子拦腰抱起来。
杏子静静地靠在星野良介的怀里,任由他将她紧紧地抱起,任由他将她放到床上,盖好被子离开。
只是,他在离开时;转过身静静地笑了一笑,温柔的笑容里,带着他独有的宠溺气息:
“如果这是你要的,那么,我会去做。”
窗外的阳光,格外的刺眼。
杏子躺在床上,修长的手指,轻轻地解开粉色的睡衣。
白嫩的胸口肌肤,晶莹玉透;就像世间最干净的一片乐园,美丽的让人炫目;只是在胸口上,一道丑陋扭曲的疤痕狰狞的展现着,翻滚的嫩肉粉嫩粉嫩的,摸上去坑坑洼洼,但却让人觉得格外的平静。
杏子笑了,摸着心口上的伤痕,一点一点的笑着。
“廉,你也想要救他的,是不是?善良的你,怎么会允许他出事,所以,你把良介带来了,他能救他,也能救我,是不是?”笑容,纯白的近乎透明;肌肤,透明到几乎消失。
时间,一点一点的回到两年前。
荷兰城堡中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病号服,跪坐在镜子前面。
一点一点的将衣服脱掉,身上,干净到什么也没有剩下。
她看着镜中最纯净的自己,修长嫩白的两条腿,纤细柔软的腰肢,柔美温暖的胸口,她本以为,她会在二十岁的时候,将自己最美好的一切展现在自己最爱的男生面前。
可是现在,他不在了。
镜子里,胸口上一条白色的纱布中隐隐泛着黄色的药膏出现在她的眼睛里;那条白色纱布,就像一道永远也跨不过去的鸿沟,让她和他,从此天人永隔。
她哭着,笑着,笑着,哭着。
最后,手指摸着那条纱布,温柔的说着:“廉,你看见了吗?最原始、最干净的杏子,只是属于你的。”
那个时候,她好像听见了那颗心脏的回答。
她好像看见了那个害羞的男生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然后牵着她的手,吻在她的嘴角。
“廉,良介说我忘掉了你,爱上了谷辰;可是他却不知道,是我在看着谷辰,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