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李忘生感觉很不舒服,耳朵总是隐隐作痛,以前他也犯过这毛病,但没这次这么严重。
一切都要从那天晚上说起,那晚同学聚会,他喝了很多酒,醉的一塌糊涂。后面的事情他都不记得了,完全断片儿了。后来听他的老同学纪宇说,当给他送到家之后,他死活不肯上床睡觉。无奈之下纪宇只好在地上给他铺了个毯子,让他睡在地上。
“呃。”
第二天一起床,他就觉得浑身酸痛,即使铺了毯子,地面也还是很硬。再加上宿醉的关系,他的身体也没能完全恢复过来。当他站起来的时候,突然重心不稳地踉跄了两步,好悬摔倒了。
在朋友的建议下,他去医院做了一系列的检查,可医生也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可是我真的觉得耳朵里面很不舒服。”
一再坚持下,医生只好给他开了瓶入耳滴液,给他消消炎。
不过这也没太大的作用,他的情况丝毫没有好转,而且里面越来越痒,就像是有虫子一样。
之后,他便回到学校继续工作了,在讲课的时候,耳痒的毛病又犯了。搞得他出了一身的虚汗,打湿了的衬衫紧贴着他的后背,让他躁闷难耐。他只好放下手中的粉笔去卫生间一趟,“呼啦”他抬起水阀,用冷水冲了下脸,让自己精神一些。然后他定定地站在镜子面前,用小拇指使劲儿往耳洞里抠,想要缓解一下这剧烈的痛痒。
当他回来的时候,在教室门口,他能很清楚地听见里面吵闹的声音。
不过,在他推门进去后,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无踪,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学生们双手放在书桌上,正等待着他继续讲课。
他默默地拿起粉笔,继续写板书。
疼痛并没有消失,只不过有所缓解而已。这些学生究竟刚刚在议论些什么,是在嘲笑自己吗,还是觉得自己是个微不足道的可怜虫。
“他到底怎么了?”
“可能是伤心过度吧。”
“也难怪。”
“能挺下来也算是个奇迹了吧。”
……
听见这窸窸窣窣的声音后,李忘生猛地转过头来,但却并没发现有什么不同。这些学生并没有说话,但是一个个声音却从他们身上不断地“冒”了出来。
“老师?”班长试探性地问道。
过了好一会儿,李忘生才反应过来,他眨了眨眼睛,应道:“嗯?”
“您怎么了,要不要休息一会儿。”班长觉得他似乎有些不舒服。
他摇了摇头,说道:“没事儿,谢谢。就是有点儿累了。”
说完,他便转身过去,拿着粉笔继续写。就在这时,不经意间,他手中的粉笔“吱”的一声划过黑板,然后断成了两截。这瞬间的噪声让他却感觉非常舒服,耳朵的疼痛也骤然停止。
与此同时,下面的学生发出了轻微的、抗拒而厌恶的呢喃声。他迅速转身重新拿一根粉笔,在一晃而过的时候,余光也留意到了学生脸上的微表情。原来这种声音让所有人都感到痛苦,可他却不是。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的,记忆中,他也是对这种声音很反感的。
可现在却不同了。
如果他独自听粉笔在黑板上生硬、干涩的划声,他确实会感到非常舒服,从痛苦中解脱出来的感觉。可如果他在其他人的面前这样做,不仅自己会非常舒服,而且别人也同时会感到难受、痛苦。
这不是一件一举两得的事情吗。
他一点儿也不喜欢别人这样议论他,不论是善意还是恶意。这是一种把别人的事情当做闲时谈资的作为,只不过都是自私自利的行为,不要说什么是善意的或者是没什么恶意。如果是那样,为什么要去讨论?
事实上,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你很想把那种好奇心填补上,否则总会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那这不是自私,又是什么。
“吱——”
李忘生更加肆无忌惮了起来,他肆无忌惮地享受起了这种声音。背对着学生的他,似乎都能看到这些学生面目狰狞的样子,就像耳朵被电钻钻孔一般无法忍受。所以,这回他们也感受到了吧……
看上去似乎是不经意的、无辜的,可实际上却隐晦地满足了自己,伤害了别人。
“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句话或许就是这样的道理吧。
不过李忘生的作为却是不留痕迹的,也无法让人追查。
“铃铃铃——”
下课的铃声响了,这些学生顿时松了口气。
“班长,你去拿几盒新粉笔,这个有点儿不太好使。”李忘生说道。
最后,再用一句话完美无缺地补完,这“不经意”的错误反而成了表现关怀的口子。
在回家的地铁上,李忘生仔细回想着。
会不会是昨晚睡在地上的时候,钻进去了小虫子。如果是这样的话,医生应该能检查得出来的吧。肯定是自己多虑了。
“您有一则新的留言。”
到家后,李忘生打开了电话留言记录,然后便准备脱衣服洗个澡,身上的汗弄得他实在太难受了。
“忘生哥,我是纪宇。”他沉默了两秒后,继续说道:“你怎么样了,好点儿了吗?这么多年了,有些事情,该过去,就过去吧。嫂子和孩子的事情,也该画上个句号了。你这样自己都不能过好自己,又怎么能让他们放心呢?还有,你今天真的去医院了吗?要不这样,等周末放假,我陪你去心理诊所去……”
没等说完,李忘生便关了留言。
他光着身子,静静地坐在凳子上,精神恍惚地发了一会儿呆。
“爸爸,你怎么流泪了,不要伤心了。下辈子,我一定要做一只小虫子,钻到爸爸的耳朵里,帮爸爸排忧解难。”
他又想起了在病床上,虚弱的、戴着呼吸面具的女儿所说的话。
就好像一切才刚刚发生一样,那么近又那么远。
他拿出一个细长的镊子,慢慢地探进耳道,然后猛地一拽,一只沾着血渍的死蜈蚣被他夹了出来。他直接把蜈蚣丢进了垃圾桶里,并从木柜里拿出一个玻璃瓶。在这玻璃瓶里面密密麻麻地爬着各种活虫。
他打开玻璃瓶的盖子,面无表情地自言自语道:“明天你想做哪只虫子,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