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横看了她一眼,长叹一声没有揭穿。
燕宁一直很不以为然,直到门外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且停留在她门前,才真正警醒起来。
铁链被扭转了一个方向,直直地在他们边上站定不动了。
燕宁弓起腰,走到窗台边上,顺着透明玻璃往外看,发现她门口正站了十几个人,垂着头一声也不吭。
那些人的还在晃动着铁链,姿势极为僵硬,好像不能完全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一样,一抬手一仰头全都是肉眼可见一帧一帧的,“滋啦滋啦——”铁链声刺耳难听,让人后脑勺都生出炸裂的不适感。
因为陆横不在这里,燕宁没有轻举妄动,这里有十个人,明明离她连三米的距离都没有,燕宁却觉得他们的身影十分的虚无缥缈,她并不能看的很清楚,十个也只是粗略的数量。
他们的背部驼起,上面长了一个大包,这群人在门口站着,好像正等着屋里的她出去开门。
领头的那个人等得不耐烦了,就敲敲屋门,燕宁当然不会给他们开,但这显然激怒了他们。
因为领头的人已经抬起脚开始踹了。
那扇可以阻挡平沙的门显然承受不住来人的攻击,门上的横栓摇摇欲坠,燕宁的心也一下子提了起来。
就在门板被撞破的前一刻,领头人忽然停了下来,燕宁以为他们是要放弃,正想松口气,就看见他慢慢转过头,朝着她藏得方向望了过来。
燕宁浑身僵硬,心里的弦一下子就绷住了。
她几乎要忘了,自己上次在考场里面也是偷偷看人结果被虎八虎十发现的。
她忍不住骂自己太不小心,竟然明目张胆地仰着头,和领头人不偏不倚对了个正着,才像是突然回想起一般,腾地蹲下藏住了自己的身形。
虽然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领头人显然知道了她的意图,他先是僵硬的提起铁链,然后转过身,拖着沉重的身体走过来,窗户和门的距离拉的并不长,这些人很快就走到窗台边上,她只要抬起头,就能再次和他们四目相对。
燕宁整个人都不太好。
她闭上眼睛,因为和那双眼睛注视了一会儿,领头人模糊的身影渐渐凝实在她脑海里,和正常人全然不同,那张脸皱巴巴的,像是从大片猪皮上剪裁下来的一块,皮上五官错乱的交叠,眼睛在整张脸的最下方,眼皮凸起的很厉害,像是原本嘴唇被分开放在两处,而嘴巴在脸颊的左侧,就只是一个黑黢黢的洞,隐约能看见里面锋利的牙齿。
这张脸充满了奇异的扭曲感,比商店橱窗里的假人还要违和,燕宁手臂后背起了一层鸡皮歌单,她咽了咽口水,尽管轻柔的改变自己下蹲的姿势,不让他们发现。
身体的僵硬使他们注定不能灵活的扭头往下看,虽然他们已经看到自己了,但因为眼皮太厚,导致他的眼睛并没有神采,和大张的嘴巴一样暗黑而沉默,他的眼珠茫然了一会儿,还没等凝聚成焦点,燕宁就已经下蹲隔开视线了。
那只丑东西在窗口看了一会儿,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大约也知道因为自己是生魂,因此在这里特别招脏东西喜欢,这些东西显然就是冲着她来的。
刚才多少还有陆横在场,能给她一点保护,现在他人不在,而门板显然阻隔不了这群人进来的势头,燕宁左看右看,忽然有了个主意。
这家办事处的佛像后面也有一个小门,燕宁刚才找东西的时候去看过,门上没有锁,只是虚虚的关在那里,稍微用力些就能打开。她手上还有玉镯,里面还有陆横给她加持的血液加成,虽然如果进来的多,她不一定能全部挡住,但好歹能拖延一会儿,现在后门那里还没动静,一旦发生异常,她就可以通过后门,跑到外面去。
但不到万不得已,燕宁不想轻易使用这法子,她现在能掐成的术法威力有限,这里也没有其他的建筑,她或许无路可躲。
燕宁刚打定主意准备照做的时候,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脖子边上凉飕飕的,还有液体流动的感觉,就好像有水淌在上面一样。
燕宁脑子有点木,这会儿她不想抬头往上看。
那液体往下越滴越多,燕宁微微挪开点身体,这回脸上就是一凉,她听到了上方渐起的呼吸声,粗重又沉闷,听得脑子木木的发疼。
这回是不想看也不行了。燕宁深吸一口气,非常缓慢地抬起了头,当她看清楚身侧那个探进来的头颅时,她整个人都要变成木头了。
探进来的就是刚才那张畸变的脸,只不过现在离得更近看得更清楚,每一处细节,包括它脸上褶皱里的毛发和黑泥,爬来爬去的不知名黑色甲壳虫,裂开的牙齿间肌肉的筋膜,还有一些黄褐色凝固在牙齿上的结块,往下淌着哈喇子的嘴巴和锋利的犬齿,整张脸是难以形容的丑陋。
燕宁万分庆幸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如果是一开始就看见这样一张脸,她的接受度绝对没有现在这么高,或许早就大叫出声。
她脸上的腥臭液体就是从领头人嘴巴里淌出来的,那双无神的死鱼眼凝视着燕宁,两只手搭在窗框上一动不动。
他的头还有一点后脑勺留在窗外,脸部好像融在玻璃里面一样,他慢慢笑了起来,脸上的皮肉被玻璃无声的挤着,没有任何东动静。
燕宁总算知道为什么这么会儿都没声音了,铁链被他仍在地上,他手里没有拿着。
他的指甲短而锋利,甲板很厚,燕宁似乎可以看到自己的脸被他刮花的模样,她打了个寒颤,决定不往下想。
这玩意儿看燕宁没有要走的意思,就更加来了劲,两只手掌往里伸,朝着燕宁的脖子抓了过来。
燕宁吓了一跳,一口气差点没缓上来,她握住手腕间的镯子,站起来防备地往后退。
先是平沙,又是异形,这个世界真是该死的刺激,要不是玉镯在散发淡淡的热量,下方血色渐起,她真以为自己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直截了当成了黑户。
万幸她也是有所依仗的。
燕宁按住狂跳的心脏,将戴着玉镯的手腕横在身前,陆横的血对他们果然有天克作用,异形的手在触碰到那层淡淡保护膜之后就猛地被击开,玻璃直接碎了,卡在玻璃里面的面容扭曲,发出痛苦的哀嚎。
异形飞快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血色的保护层露出浓厚的厌恶之色,他还在惊惧,没有再次靠近燕宁,而他带领的那一个小队也齐齐往后退,直到走开五米开外,那群异形才稳住身形,如同嗅到肉味的野狗,咧着嘴留着哈喇子馋的不行。
而随着他们浩浩荡荡的动作,那群走了的平沙也返回来了。
平沙也在忌惮燕宁的玉镯,它们爬的很快,站在外围不停攒动着。在看到异形之后,几乎是瞬间就朝那里冲了过去,成群结队浩浩荡荡,一瞬间就将领头人包围的密不透风。
平沙在地上不停扭动着,好像动作迅敏的蛇。
它们没有五官,不能讲话,可全身上下都冒着狂热的粉色,顺着领头人的脚往上爬,裂开同样颜色的口器,几乎占据了整个身体的一半,没有半点犹豫就狠狠地咬了一口。
领头人看见平沙之后并不害怕,他也张开大大的嘴,那个黑洞被扩成了无限大,看着平沙贪婪的动作,它并不迟疑,你吞我我吞你,互不相让。
燕宁本以为他们会两败俱伤,谁知道片刻之后,平沙吃饱了,徒留一个口器歪歪扭扭朝外面爬,那群异形饱饱的打了个嗝,用残缺不堪只零零碎碎剩了点骨头的手抚摸着肚子。
燕宁无法理解他们的食物链是怎么安排的。
异形嚼了嚼,似乎在回味平沙的味道,但整幅五官又纠结个不停,他用锋利的指甲挑了挑牙缝,竟然说话了。
“爷吃饱了,死人放久了会臭,不新鲜,今天暂时放过你,明天再吃。”
他应该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吐出来的字音模糊的很,燕宁分辨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他说的是什么、
“过度世界里的东西也会臭?”燕宁更加难以理解了。
“嗬——嗬嗤,当——当然会。”对于储备粮,领头人向来有很好的耐心,他终于适应了用声带发声,慢慢道:“自打被关到这里,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生人了。上面的世界已经到什么朝代了?宋朝皇帝可还是赵匡胤?”
燕宁:“……”这货到底是多久以前进来过度世界的?她艰难道:“宋朝已经覆灭,现在是新时代。”
“新时代?”那位异形惊讶地扬声说道:“我宋朝国富民强,怎会覆灭?你莫不是在诓骗我!”
领头人带着他的小弟向前两步走的急切,又忌惮于燕宁的保护层不能靠近,原本就拧巴的脸更拧了,皱成一团好像一块脏污的毛巾,五官只是随意摆放在上面的小零件。
“你所说的赵匡胤,是猝死的,那日晚上他召见自己的弟弟进宫一同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