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宫内,南荣攸正躺在美人榻上翻看画师呈上来的画像,原来也没几张,怪不得母后那么爽快就答应了她。
“周絮,年二十六,当朝丞相,周国公独子,温润清贵,如松如竹,才冠京城。”
南荣攸拿着周絮的画像,边读边想:啧啧,这画师画功不咋地,没把人家周大人的气质画出来。周大人本人她是见过的,看着挺靠谱,官位又高,关键颜值还在线。
“要不……就周絮吧。”南荣攸小声嘀咕。
没想到旁边正在指挥婢女擦桌子的碧桃听见后吓一大跳,就连正在插花的立夏也吃惊的抬头望向她。
南荣攸心想:怎么……我的表现又清奇了?于是用眼神询问碧桃。
八卦小能手碧桃顿时会意,遣走了殿内的几个宫女,只留立夏在一旁继续插花,然后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开启汇报模式:“殿下,您可是发过毒誓的,此生绝不肖想周大人。”
“啊?我什么时候发的这种毒誓?”
“您十岁那年啊。”
“可我为什么发这种自毁前程的毒誓啊?”
“因为周大人是您未来的大表姐夫啊。”
OMG…….
后来在碧桃绘声绘色的往事追忆大讲座之后,南荣攸才了解到,原来比她年长两岁的女汉子大表姐独孤安桢,打小就喜欢周絮,誓要长大之后将周絮娶回家,而小跟屁虫南荣攸为了表现自己对大表姐的忠诚,早早就承诺不会借着自己身份之便染指周絮,而且这些年来也一直坚守着这个土味承诺。
大表姐去镇守西南之前,对着周絮说了这样一句话:
“周絮,你早晚是我的。”
这句话一出来,还不等周絮有什么反应,整个京城的贵人圈都炸了,有称赞独孤安桢女中豪杰的,也有暗地里唾弃她不知廉耻的,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以后谁家要是敢跑去跟周家说媒,那岂不是跟昭平将军,跟皇后和整个独孤家作对?除非皇上将周絮指婚他人,否则谁也不敢提,可话说回来皇上还要看皇后面子呢,所以时间一长,在周大人的婚事上就只有一个迷之问号了。
听完这来龙去脉南荣攸在心里默默地感慨了百八十回,觉得的确不应染指她大表姐夫,于是又拿起画像来回翻看,最后一个名字映入了她的眼帘:徐轼。
徐轼,徐国公长子,家财万贯。
这是几张画像之中最简单,最俗气的介绍,看画像中的人也是相貌平平,南荣攸就不理解了,难道这货除了有钱就没别的可夸的了?于是她又启用了八卦小能手碧桃。
碧桃一听徐轼这个名字又炸了,连忙说道:“殿下,这徐轼可不行!”
“怎么又不行了?难道我也发了毒誓?”
“不是啦,那徐轼是个无用的纨绔子弟,走马斗鹰,吃喝嫖赌全在行,最擅长的就是您教我那个词,那个那个……什么来着?”碧桃抓耳挠腮的想不起来。
“撩妹?”
“对对对,就是撩妹。”
哎……南荣攸又开始感慨:这古代男子风流起来更是毫不逊色啊,简直岂有此理,毫不知耻。
只听碧桃此时话锋一转:“不过听说这个徐公子两年前生了一场大病,昏迷了月余,醒来之后身体大不如前,府里请了个高深的道长来相看,说是徐国公宅邸与徐公子犯冲,年少时不明显,但公子成年之后便厉害了起来,到了二十二岁终于撑不住一病不起,自那之后徐家大公子就搬出去另住了,之前的纨绔行径也收敛了许多。”
“哦……原来是这样啊。”经过碧桃的一番解说,南荣攸大致了解到关于徐轼的三个点:有钱,身体不太好,和父母分开住。
简直是天助我也。
南荣攸暗搓搓地琢磨:这徐轼的画像既然能被呈上来,就证明他不会像碧桃说得那样无用,多少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假如我嫁给了徐轼,那我就是一个没人管的阔太太,每天需要做的就是虚情假意,不,情真意切地关心关心自己体虚的老公,然后剩下的…….嘿嘿,一切尽在不言中。
到那时,她的小日子简直比在皇宫里自在不知多少倍,南荣攸想到这里都觉得自己已经从失恋的阴霾中走出了一半。
“行,就是他了。”南荣攸暗下决定,为了自己以后的幸福生活,她一定要说服她的父皇和母后答应这件事。
可让南荣攸吃惊的是,当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皇后时,皇后竟然没有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强烈反对,只是缓缓地问了一句:“攸儿,你确定是他了?”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等她回答。
南荣攸一脸正色地点点头。
“好,我这就去禀告你父皇。”
“可是母后,你不嫌他是个没用的纨绔子弟?而且……父皇会答应吗?”
“你是我的女儿,我还不知道你的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独孤曼轻笑一声:“再者说,此次给你指婚只是权宜之计,便是你以后后悔了,换一个夫婿又有何不可?你父皇不会反对的。”
母后霸气!南荣攸在心底给独孤曼鼓掌一分钟。
果然,天盛帝和皇后的想法一样,想来这指婚本就是权宜之计,既如此为何不随了自己女儿的心意,让她自由一段时间?其实南荣雄还有一个私心:徐国公此人家财万贯,穷的只剩钱了,每到国库空虚之时,南荣雄只需暗示一下,徐国公就会慷慨解囊,问题迎刃而解,跟这样大方的人做亲家,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那个徐轼,花架子一个还能翻出几层浪?到时候还不是她闺女当家做主……万一他哪天不听话或者翘辫子了,再给女儿换一个就好。
南荣雄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可以有,于是三下五除二就把指婚的圣旨拟好了。
望着拟好的圣旨,南荣雄又隐约觉着自己做的这个决定是否太草率了,好歹是女儿的终身大事……但转念一想,大概是关心则乱吧,毕竟在这么多皇子公主之中,他最疼爱的就是攸儿。
次日,徐国公接到指婚圣旨,全朝廷哗然。
三日后,轩辕国使者抵达京都,天盛帝在太和殿宴请使者。
南荣攸当然也要参加宴席。宴会当天立夏给她里里外外穿了四层,一件又一件披上来她也不知都叫什么,总之厚重的布料披在身上觉得整个人路都不好走了,头上的整套红宝石黄金头面也得有二斤重,把脖子都快压折了,脸上也涂涂弄弄了半天,南荣攸差点就被折磨的撑不住了,用立夏的话说:“殿下若是连这都撑不住了,到成亲那日可怎么办?”旁边的碧桃就贱兮兮地笑。
南荣攸看着她俩突然觉得挺幸福的,想着结婚之后一定把这俩货都带走。
她们一行人到达太和殿的时候时间还早,南荣攸远远看到她大表姐夫正在操持宴会事宜,应该在做准备工作吧,今日他身穿官服,领口束得很紧,一板一眼的感觉和那天自带仙气的青衣又不一样了,总之就是一个字:严谨而帅气。
她也不想过去打招呼了,想着万一要是你一言我一语地培养出感情咋办,于是转身走出了殿外。
此时已是农历三月初,天气暖洋洋的非常舒服,刚刚一路上百花齐放南荣攸也没细看,她想不如现在就作作宫廷贵女的姿态,去赏赏花。
刚到半路只见对面走来了两个人,都身长玉立的,其中一个是他的太子哥哥,另一个么…….是他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人,左煜辰。
其实她也知道,即便这一世的左煜辰跟上一世长得一模一样,但他俩之间也不一定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更何况她已决定忘记过去,从此以后幸福地生活,所以就更不应去逃避面对他。
但此刻南荣攸的脚就是不听使唤,呆呆地定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眨眼之间,那两人已走至眼前。
她之前已在母后宫中见过太子哥哥两次,这是个英武的男子,长得很像父皇,外貌虽不比小鲜肉,但稳如泰山的气质应该很能吸引成熟女性的眼光,今日他将头发高高地束于玉冠之中,显得特别精神。
另外一个人……南荣攸没抬眼看也知道是什么样子,因为这张脸曾经千千万万次地出现在她的梦中,她的脑海里。
一时间没人说话……
太子南荣禾首先打破了尴尬的气氛,问了句:“阿攸,你这是要去哪儿?一会儿轩辕使者的接风宴就要开始了。”
“哦,我看花开得挺美就出来散散心。”这句话说出来南荣攸发觉自己的声音有点抖,于是暗暗鄙视了一下自己的怂。
太子也没有为难她,只说了句:“好,那你去去就回吧。”
“嗯。”南荣攸小声应了一句之后就径直向前走去,她不知道那人有没有看她,但就是觉得如芒在背。南荣攸加快脚步,因为她感觉心一剜一剜的疼,走出了很远才停下来,她抚着胸口,暗下决定:这一定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为这个人心痛……
回到太和殿之后,没过多久轩辕使者就入席了,南荣雄最后一个到场,坐到主位之后开始与使者寒暄,南荣攸没怎么在意,因为她一直处于精神游离状态,左煜辰就坐在她斜对面,导致她的脸一直僵在另一边。桌上都摆了什么菜她没注意,轩辕使者长什么样她也没注意,在座的都聊了什么她还没注意,只知道父皇在跟使者介绍她和南荣熙的时候提了一下她俩均已有婚约,那使者脸色便不太好看了,但是当父皇提起希望求娶一位轩辕国公主嫁来天盛时,那使者虽有些为难,但面上总归缓和了些,说是要修书一封回禀他们陛下。总之,这场宴席下来,父皇基本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这倒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前世,那时爸爸希望她将来能够继承家业,所以只要情况允许就会带着她出席各种应酬场面,她便是这样乖乖地坐在一旁,将一个懂事后辈的形象扮演地淋漓尽致,时不时再给爸爸当一当助攻,推杯换盏之间目的就达到了。
当时她很厌烦爸爸这样,觉得这些人虚假,世故,没意思,连带着自己也要跟着戴上一副假面具,可现在她看着天盛帝,似乎也能够理解那时爸爸的做法了。
他们的身上都背负了太多,他们不是为自己而活,从来都不是,可如果探向他们的心底,最柔软的部分恐怕就是自己的子女了。
想到这儿,南荣攸突然又有种想哭的感觉,一时间她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很多,她想爸爸妈妈,想南山别墅里自己的那间小屋,想已经报废了的那辆小玛莎,最想的,居然还是突然就放手了的那个人……
于是南荣攸在心底又把自己鄙视了一万遍。
撑到宴会散场之后,南荣攸径直摆驾回自己的昭和宫,和谁都没有打招呼,她知道她是在逃避,她不想看见那个人,也不想让那个人再看见她。
当然,她的这些举动那个人全都看在眼里,她不知道,她越是逃避,他的心就越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