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膳房。
“快点,动作都麻利一点。”胡兴荣站在灶台前,对着一帮忙碌的下人呵斥着。
自从五年前,自己在而立之年离开“一朝醉”来到这叶宅后,他就一直负责协助二少爷的生意。而在遇到宅中办大事时,他也会回来帮衬,与厨子一同准备宅内伙食。
但总的来说,他也称得上是一名管家。
虽然这五年来,他在工作上从未出过任何差错,但在地位上却总比不上另外两位管家,而老爷对他的赏识也很吝啬,有时甚至半个月都不会夸上一句。
这让他一直心有不甘。
至于原因,他其实心里同明镜一般,再清楚不过了——另两位管家,一位是服侍了老爷近二十年,忠心耿耿的洪淞;另一位则是刚过弱冠之年,年少有为的肖铎。
比资历,自己不如人;比年轻,自己亦不如人。
有时,他胡兴荣一人独处卧房时,看着自己皱纹愈深的手背,总会想起在“一朝醉”掌勺的时光;偶尔被梦魇惊醒时,他也会喘着粗气,为自己当初的选择深感懊悔。
……
“伯春,没吃饭是不是,用点力气。”一想到这些,他心中的怒火又大了几分,朝那个名叫伯春的小杂役斥责着。
这小杂役挨了训,不敢吱声,不过手上揉面的力道似乎是加重了些。
胡兴荣不再管他,而是看向别的下人。
“胡管家,这粉蒸牛肉好像蒸得有点久……肉老了。”见胡兴荣火气没那么大了,一位女仆轻声问道,那声音与其说是小,不如说是发怯、没底。
不出所料,迎接她的也是训斥之声。
“瑛玉你怎么回事,来膳房也快两年了吧,怎么连个粉蒸牛肉都搞不定。”胡兴荣可不管这杂役是男是女,对他而言,全都一视同仁——下人犯了错就得挨骂。
那女仆有些不知所措,木讷的站在原地,垂头盯着蒸锅里牛肉的,不敢看如火山般爆发的胡管家。
“愣着干嘛,去把这牛肉倒了,用新鲜的米粉做个清炒,别浪费了。麻溜点儿。”胡兴荣三五秒便想出了对策,立刻给女仆下了个指示。
毕竟能成为这叶宅的“管家”,随机应变的本事是不可或缺的。
“甘霖,冰糖肘子准备的怎么样了?”见女仆去处理小炒,他走到另一个杂役身旁问道。
“冰糖肘子”作为老爷钦点的菜肴,可以说是这叶家顿顿都少不了的主角。
“还差最后一步,就大功告成了。”甘霖不紧不慢的回道。
胡兴荣满意的点点头,这膳房里,他最信得过的就属黄叔和甘霖,做菜根本不用他操心,而别的杂役……却天天让他头疼。
伯春、阿沛、瑛玉这几个人,他明明都传授了手法,怎么还没有什么长进。
胡兴荣还在头脑中为这几个不省心的杂役苦恼,忽看见有人从膳房外进来。
他定睛一瞧,来者是老爷的侍女红梅。
“胡管家,老爷说两刻钟后起菜。”红梅开口道。
她虽以“管家”称呼胡兴荣,但语气却听不出半分恭敬。而她话刚一说完,还未等胡兴荣反应,便直接走了。
“这个女人,仗着自己是老爷的仆人,就狐假虎威,从不把我这个管家放在眼里。”胡兴荣气鼓鼓的在心里骂道。
可见他对这名叫红梅的侍女,已经积怨很久了。
“听到没有,两刻钟后就要起菜。”
他闷闷不乐的扭头,将心中的憋屈,撒向了正在忙碌的下人们。
――――――――
同一时间,叶家中厅。
“阔儿,这几日鹊踏枝的生意如何?”叶庆堂正对着一名刚过弱冠之年的男子嘘寒问暖。
从他的话里,不难判断出,这是他的二公子——叶阔。
而他所提的“鹊踏枝”,则是家族里经营了几十年的酒楼。
因其家姓“叶”,故有江湖术士建议酒楼取名“鹊踏枝”,意在使叶家扶摇直上、生意蒸蒸日上。
“爹,店里生意一切如常,胡管家也很尽心。”叶阔如实答道。
几乎每次在回答老爷的询问时,叶阔总要顺带夸上胡管家一句。
这一方面是因为胡管家的确厨艺精湛、吸引了不少回头客;另一方面则是他看出了爹对胡兴荣的不重视,但倘若胡管家真的因此离开鹊踏枝,那自己打理生意时想必也会更加吃力。
叶庆堂闻言,闭上眼,微微点了点头。
他一年前将这叶家的鹊踏枝交给叶阔时,还有些不大放心,但如今看来,自己当初的选择果然是正确的。
“阔儿,你也别整日都忙于生意,你也到了娶妻的年纪了,可有看上谁家的闺女?”一旁的蒲氏忍不住开口道。
若说叶庆堂最重视的是家里的生意,那她蒲氏最关心的就是儿子的婚事了。
“娘,我不着急,大哥的婚事不是还没有着落吗。”叶阔随口回道。
其实在他心里,并不想那么早成婚,因此借着大哥的事情搪塞着。
“你们这两孩子,哎……”蒲氏叹了口气。
正说话间,从厅外进来四人:两名女子,以及一男一女两位孩童。
“老爷好,大夫人好,二少爷好。”两女一见厅内之人,忙异口同声的行了个礼。
叶庆堂睁开眼,对她们说道:“坐吧。”
而后他又摊开手,向两位孩童示意道:“桓儿、慧雅,来爹这里,让爹抱抱。”
不难看出,来的四人是陶氏和叶慧雅,以及另一位姨娘和她那位名叫叶桓的孩子。
两孩童闻声跑向叶庆堂,而两位姨娘也分别落了座。
“大夫人,这大少爷怎么还没回来?”陶姨娘刚啜了一口茶,便殷切的向蒲氏询问起大公子。
“快了,方才肖铎来报,星儿还有些公务,一会儿就到。”蒲氏将之前对阔儿催婚时的不快抛在脑后,一脸和善的说道。
陶氏听了,没有想继续话题的意思,目光转向了正在老爷膝前玩耍的慧雅。
蒲氏见陶氏没说话,正欲起身至门前张望,话茬却被另一位姨娘接去了。
“大小姐呢,怎么不见她的身影,我听说她下午就已经回来了。”那姨娘柔声问道。
她也是个天生丽质的美人儿,而年纪看上去,甚至比陶氏还要轻上一些,估计很得老爷宠爱。
“我已经吩咐妙凝去喊她了,现在也该到了。”叶庆堂一边将叶桓抱在怀里,一边回着这姨娘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