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陵是一个小城,从属大熵。往北行至数万里,是遥远的北疆,北疆外悍蛮部酋是大熵子民讽称,但绝大多数鄢陵人一生也难见到悍蛮一次。往南却也如大熵王庭一般大小的王朝,鳞次栉比。人人都羡北慕南,倾慕那高大百丈的大城池,期望见到谪仙般武境高人。
小城像一个孤城淹没在雪山之间。
冬季的天气还是略带微冷,寒风卷席,吹过大地,又抚过枝头,带下了一片枯黄的树叶。叶子半空旋转着,在风中飘荡,上上下下,来回数十遍。当风过后,像夏日柳絮当空飘落,落到小陵山岗上,落在此刻端坐在那里的少年身上。
少年着着锦色华服,玉冠镶戴,远远一看,却是有富家子士风范。走近一瞧,才能发现少年远比同龄人来得羸弱。个子不高,看上去十六、七岁,皮肤皙白,清秀的脸庞让人不由赞叹一声,但惹人注意的却是那只额发角下的右眼,眼瞳青色。双目眨闭间,一黑一青瞳孔尤为显得特异,让原本俊秀的少年多了一许瑕疵。
“哎,头又泛痛了。”少年叹着气,双手无奈地摩擦着太阳穴。他叫燕茴(hui),是这小陵山脚下霍家子弟,但是他却不姓霍,他只是个外来族人。他从一年前第一次到霍家,至此居住在那已经一整年,再早前的事,燕茴也想不起来。
每每此刻,脑袋愈发胀痛。
“算了,再回忆头更痛。”燕茴无奈苦笑,坐在安静的小陵山顶上,神色有些茫然,茫然中对着未来的模糊恐惧,又对着自己浑浑不觉的迷茫。
“霍三叔说过,我是他从在南边救来的。”燕茴低头思索,但对于一个普通外来子弟,他得到的礼遇却堪比霍家嫡系。
摇了摇头,远望着群山之外,遍野茫茫,远处甚至还有着几声兽吼声响起,白雪皑皑一眼望不见尽头,仿佛如他浑噩的思绪理不出头绪。
直到片刻中后,燕茴才收回目光,神色上的迷茫悄然隐藏起来,深深呼了口气,目光恢复平静。
眼前泛着体温的热气在寒冷的空气中,瞬间化作水汽,如雾似幻。
“不管如何,以前是富家人也好,是贫苦农家也吧,一切终有清楚时候,人总要向前看。”这刻时间,燕茴比任何时候都来得清醒,空旷的天地间,此时他有些想要向天呐喊的悸动。
就在此时,小丘山脚下下响起几声呼叫声,燕茴回身向山脚望去。
大雪藏音,何况是一片雪白世界,燕茴有些恍惚,起身看过去,凝神听声。
“青光眼。”
这一次清冷的娇喝从远处再次传来,此时显得更加清楚。细雪中,那个娇小身影也逐渐清晰。
豆蔻少女一身雪白的孤裘,外罩貂皮风氅,脸色冷艳,一双秋水股目光威淩闪射,冷意逼人,此刻带着不满神情看着山丘上的燕茴。
“霍妍?”一见来人,燕茴有些微愕,瞳孔中间青点也随着微微扩大,看着山丘半腰间的少女。名叫霍妍的少女他认识,却是霍家第三代年轻辈,其爷爷更是鄢陵城城主,在鄢陵方圆百里也有些名气。
“你……你怎么来这里了。”小陵山,正靠鄢陵城南面,出城便是山脚,平常很少人来此处,燕茴经常一个独处在这,对霍妍的突然来临显得有些无措。
“你还好意思问,若不是三叔叫我来找你,当我跟你一样,大雪天跑山上吹冷风。”少女盛气一顿,心里怒气旺盛,看向几丈外的燕茴,眼神里更加冷冽。正是眼前这个霍府外人,竟然让她这个霍家千金亲自前来寻她,而某人这一年中夺走属于他们几兄妹的原本不多得修行资格,却甘之若饴,丝毫没有寄人篱下的感悟。
“让妍妹费劳了。”燕茴脸色微变,但很快悄然隐匿,带着歉意赶忙回道。这种情景似乎历经数次,燕茴并未对霍妍的态度动气。至少霍妍态度只是冷淡,这一年里霍府其他小辈子弟更恶劣的态度他也碰到过。
霍妍刚想回叱,但眼神碰到燕茴清秀脸上,那刺眼的青色瞳孔,心里一顿,有些不忍,欲说又止,秀丽的脸蛋上寒意稍退,最后冷哼一声回道,“三叔叫你有事,最好现在回府。”
眼角一瞥,看似随意看过燕茴一眼,转身离去,身影逐渐没入雪间。雪地上,一道道不深不浅的足印随其蔓延而过。
此刻燕茴渐渐回复心神,有些自嘲地笑了下,他从不在意霍家其他子弟的冷脸或嘲讽,也不会因为他们的态度生怒。本不属于霍府,他没有丝毫烦心。
起身抖去衣襟上已经覆盖些许残雪,燕茴随着前者方向下了小陵山。大小一列的两排足迹在雪地里印下深深痕迹,或许不需半刻鈡就会被大雪掩埋。
鹅毛似的大雪,已经下了整整一个月。山峦、峰顶与官道都被皑皑的积雪覆盖,燕茴随着半山腰往下望去,白茫茫一片,几里外的景色一片雪茫。根本看不见什么,能看见的只有千里粉妆,玉琢的琉璃世界。
鄢陵此刻更像冰雕雪城。
进了城,再往北行一里左右,即到达一府大门前,高有数丈分有三门,广余近十丈,门前有四方石墩,前方两墩雕龙刻凤,其后两墩狮猊二首拱立,这就是霍家,也是鄢陵城府。
霍家是鄢陵城大家族,而且又占据着鄢陵城主之位。小小的鄢陵城,及百里境内,霍家可以说是豪门霸族。此霸非彼霸,大熵国境内,一城之主为最,掌数百,而整个国度也才不到五百城域。
四处大山淹没的鄢陵城虽小,但却是雪林边最繁华的城池。
熙攘的人群,麻布棉衣、皮革氅风、貂皮雪裘,鄢陵城中各色人物汇集。即便是临近年夕,商贩走卒犹甚往常,街道上带刃武人也比以前多上一番。
燕茴有些诧异,猛然记起清晨出门时,在演武场上霍家子弟的谈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