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一骡。
一路狂奔到清河镇废址,仍是白日。
太和子认得那口自己睡过一夜的枯井,此刻白日之下,竟然也有柔和的光芒升起。
“小道真是入得宝山空手而归啊,常言这贼不走空,我这连贼都不如。这枯井八九不离十埋有布阵法器啊。”
“这是?化煞大阵被破了?不管了,枯井宝贝,你家道爷来也。”
眼看太和子就要跳井,却被陈起一把拉住,顺着他手指,远处一看。
数不清的光团拖着光尾缓缓升空,一时间感觉虚空重叠,光团无数,光中隐隐有各色人影。
“被超度了?”
“太和道兄,不要管枯井了,那边柳树之下,快快超度,此间自有造化。”
陈起端坐草地,有些生硬地掐动一套七势变化手印。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全部,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生,枪殊刀杀,跳水悬绳,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借主冤家,叨命儿郎,跪吾台前,八卦放光,湛汝而去,超生他方,为男为女,本身承担,富有贫贱,由汝自召,敕就等众,急急超生,敕就等众,急急超生。”
随着相隔甚远多处的光柱升起,这化煞大阵已显全貌。
从这荒地天空一眼压过去,一条金色长龙宛若裂土横亘,偏偏杀伐之气凌烈刺空,细看这龙脊之处,两个少年道士,有如远星。
这个当口,二道所处位置近看不亮不刺眼,远看却有如两团星火,一金一红。
再细看,这身后无尽虚空似乎蜷伏着一条长不见尾的长龙,这两团明暗星火,恰似这开合之处双龙睛。
看着陈起煞有架势的念咒,急得太和子团团直转。
“这往生咒怎么念来的?还有那个净天地神咒?小道我一向除恶务尽,管杀不管埋的。”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晃朗太元?不对不对。”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不管了,祖师莫怪。”
“唵嘛呢叭咪吽……唵嘛呢叭咪吽……”
这要是让太和子老爹看到,估计直接会背过气去。
一个道士,关键时刻,念起了佛家的咒语,而且还是驴唇不对马嘴,连佛家咒语念地都不对场合。
随着咒语念动,陈起左肩那道纹身再生变化。
原本头戴高帽,眼生翎毛,七彩衣摆,微微一笑,此刻有手臂显现,结成一式手印,眼下一滴血泪缓缓凝聚。
福至心灵,地煞七十二术之生光,斯是如此。
看来之所以之前榨不出来半点光来,乃是存货不足,这道地煞术,以目前自己的斤两,能做到存了再用,已属不易。
目前能有个防身之术就不错啦,还要什么自行车?
等等。
当**退一目五所的那一发生光术?
看来是没跑了,几乎可以肯定是老子前世灰飞烟灭之时,自己超度了自己。
另外,陈起隐隐有了推断,感觉有可能抓住了这唤醒纹身或者升级纹身的契机。
劫后余生吗?
陈起弹掉了不知何时从眼中流出的一滴泪水。
随着光团缓缓升空,一个个身影,一幅幅面孔,一声声无声,又化点点光雾,又纷纷散落。
有点点光雾,包裹住那滴泪水,掉落荒土。
“全道人间是过客,枯心不生非无情。一遭又是多年外,也是匆匆也是停。今朝解脱,全赖两位仙长,惟愿两位仙长大道长生,莫失莫忘,庭秀拜别。”
空中最后一团光团,乃是在法坛之下,只有庭秀一人,缓缓行礼。
万福金安。
尔后,此间归于平静。
“道兄,你眼睛怎么红了?”
“我的家乡,有个大文人曾曰,为什么我的眼中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道兄,你莫不是圣母托世?”
圣母女表?我圣母你大爷。
陈起自然知晓,对付这种话痨,短平快,不接他的话便是了。
“道兄,你得到了什么造化?小道我觉得咒语念地好像有点不对装,感觉好像并没有得到什么造化。”
“道兄,你且稍侯,我去去就来。”
陈起一回头,就瞧见这太和子,一个纵身跳进枯井。
这么想不开?
不到一炷香的世间,太和子跳出枯井,手里拿着一个全是泥巴的钵盂。
“道兄,小道的命苦啊,你看着入阵的法器,灵光全无,凡铜一块,挖的时候,还被我的剑戳了一个窟窿。”
“不过这入阵的法器怎么还是个和尚用的物件,怪了事了。”
太和子拿起钵盂对天,眼望窟窿,再三确认这玩意已经彻底废掉无用了,直接甩到一旁。
“随缘超度,也是功德,你计较那么多作甚?”
“小道还是比较想要看得着摸得到的好处,道兄,你怎会知晓此地化煞大阵功德圆满?”
“难不成?我知道了,那大蛇就是当年清河镇走蛟的蛇蛟对吧,罪魁祸首彻底伏诛,此地化煞大阵自然圆满。此事事后倒是不难想通,但在那山崩之时还能想通,道兄真是高智啊。”
“不过,就算那元凶伏诛,阵图圆满,一下子超度这么多人,也得需要一个契机啊,道兄你刚刚念动的是往生咒?该不是有什么奇异之处吧?”
“大街上常有的往生咒,能有什么奇异?此地异动,估计很快就会人赶来,你我快走,免得徒生事端。”
“好嘞,骡儿,我们速速离去。”
四顾环望,哪里来的骡儿,太和子一拍脑门,来时太急,竟然忘了拴住骡子了,这回倒好,造化没搞到,还赔了一匹快骡。
“道兄,我这赔大发了啊,观道兄超度地十分卖力,而且又看中这功德,想必是盆丰钵满,道兄出资添上一匹快马吧。”
“太和道兄,阿花是何许人也?”
“阿花?什么花?小道不认识,道兄何来此问?既然道兄觉得此地要生是非,你我还不速速离去?”
太和子像是被踩了尾巴,紧赶几步,走到了陈起的前头。
二道离去不久,荒草中传来一个响鼻,正是二道刚刚寻找的那匹骡子,此刻虽然没有口吐白沫,倒是眼里透着无尽的无奈。
骡生何至如此?
骡背上安然坐着一个削瘦的中年男子,头上挽着发髻,插着一根玉簪,背插拂尘,几缕胡须随风而动,倒有一股出尘的味道。
“无上太乙度厄天尊,好大的手笔,竟然悉数往生,世间少有的手段啊。”
骡子眼睛向上一瞟,竟然还是一个牛鼻子贼道。
中年道士在那口枯井转了一圈,又在旁边草丛里,找到了太和子扔掉的那个破钵盂,用脚尖踢了踢。
“小兔崽子,竟然在这里离去不久,这回看你还往哪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