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待客。
明显,这雨更想的怕是等待客人,而不是接待陈起这个过客。
书生盘着腿,这放在衣摆上的头颅,说起话来,还是那么轻声细语,声音很好听,但怎么听都感觉头皮有点麻。
陈起将长针别在道袍之上,趁着书生没注意,两只手赶紧在裤裆下面一抹,还用力挤出水来。
秘技·污秽之手。
大力出奇迹,尿骚裹玄黄,玄静这手污秽秘技,既然能破了灭鬼法坛,希望多多少少能对这不知人鬼的玩意造成点伤害。
双手捧起书生头颅,正正放在脖颈之上,谁料,两下一碰,便有一股怪力传来,头直接歪向一旁。
反反复复放了几遍,都是歪向一旁,这似乎是一个想要回头的姿势。
陈起拼命忍住了,那种想随着这歪头方向,也回头看看的想法。
这个档口,看来搞不好就要拼命了,这污秽之手毛个反应都没有,拔棍、捏符显然很难建功,唯有生光术。
不过这漏糠筛子一样的身体,用过一次,感觉已经耗尽了,此刻估计就算拼劲全力,估计也放不出一个屁大的光。
正一筹莫展,考虑要不要动用老头子骨灰的时候,陈起瞄到了这书生平滑的脖颈断口,有平滑的一层薄光在缓缓闪耀。
用手碰触,左小臂一烫,那道用麻线缝着的嘴,随着麻线线条一松,吸溜一口,脖颈那道薄光被吸入,连嘴里叼着的不明东西也一并吞了下去,这嘴唇与麻线均有了色彩。
墨绿的嘴唇,火红的麻线。
陈起自然察觉到了这异象,不过看来这断头书生倒是未察觉。
地煞七十二术——续头,残篇,了然在胸。
陈起未作任何声响,随着吸掉那片薄光,再挪动断头,倒是可以摆正了。
只不过摆正的那一刹那,书生的眼内有金光快速闪过。
显然,两个人,都没看到,不过也可能是一人一鬼。
陈起捅掉针鼻孔里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渣子,穿针引线,开始缝头。
入针的感觉,像是扎进一团肥肉,还得用力扎,死命拽,凭着自小的手艺,还是倒针法,硬是把这书生的头,给缝结实了。
收线之时,陈起差点掰折了自己的手指,扭成了一个奇特的姿势,在书生脖子抹了一圈。
就是这麻线穿过皮肉的那种拉扯感和阻塞感,让陈起觉得。
人与妖魔,近在咫尺。
人心樊笼,内有恐怖。
“小哥好俊的手艺。”
书生带上方冠,对着火光不由赞叹,左右双手摆弄着下巴和脖子,这火此刻竟如镜面,照出了书生的面庞。
这种欣喜,让陈起觉得,特像那种全脸整容,刚刚打开纱布,准备照镜子的那种。
“小哥喝酒吗?”
“那就却之不恭了。”
这已经是这个小道士让书生第二次惊讶了,这精血亏空的皮包骨,刚刚还尿了,到底哪里来的镇定和气魄,眼看着盘腿坐在了火堆旁边烤火。
“小哥就不怕我这酒里有夹带?”
“我的家乡有句话,我有一壶酒,可以慰风尘,风尘这么大,酒里不点私货,怎么能压得下去呢。”
“咦,此番释义,倒是颇为奇特。”
不过书生心情好,拿出两个泥碗,顺手一拍背后的大葫芦,两缕琥珀色的液体注入碗内,酒香四溢。
陈起竟然先干为敬,碗口在头上一翻,以示豪爽。
“哈哈,小哥倒是爽快。”
书生端着酒碗碰了一下陈起已经空了的酒碗,也是一口闷入。
此刻,陈起体内,热流奔涌,异常舒泰,温润醇厚,感觉这身体的破洞和亏空,竟然被补上了不少,耳头和鼻尖已然冒起了汗珠,连皮肤都觉得不那么紧皱了。
真是好酒。
“小哥,我的客人到了。”
陈起向殿外望去,雨中一道黑雾落下,雾中走出一个白衣老者,乍一看去,很普通。
既不慈眉善目,也不凶神恶煞。
傻子都知道,这位不好惹,单看那雨水,都砸不到他身上。
“坪山老弟,为兄今天来迟了。”
老者一道残影,已经来到殿内,自然是看到了陈起。
这近了,陈起才看到,这白衣老者眼睛血丝遍布,还一直流着眼泪。
老者驾雾落下之时,陈起已经慢慢坐到了书生略微靠后的地方。
“怎么还有生人?”
“老兄莫怪,这位小哥是我刚刚认识的朋友,帮了在下的忙,在此避雨,明早就离去了。”
书生给陈起又到了一碗酒,却未给这白衣老者倒酒,白衣老者席地而坐,两手一扇,甚为熟悉,吸了一口火堆上的烟气,异常享受,唯独这眼泪还是留个不停。
“老哥这眼睛是怎么了?”
“不提也罢,斗法之时,不小心被贼人偷袭。”
“那想必也是个法力不俗之辈啊,否则连偷袭老哥的资格都没有。”
陈起慢慢喝着酒,听到书生地介绍,酒碗一个哆嗦。
膀胱一紧,不过幸好这把顶住了。
“小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老哥是吴中一目五先生。”
“我……难不成这就是命运奥义——真·冤家路窄?”
“小哥不必惊慌,明早你自行离去即可,一目五先生不会为难你,何况现在外面你也不敢出去。”
这一刻,陈起觉得这书生还真不错。
老者看到陈起一个惊慌,又瞄了一眼这小道士的打扮,鼻子下意识地又嗅了嗅。
满布血丝的双眼,四周一转之后开始肿胀,生生撑开两个眼眶。
两个眼睛蛮横地将鼻子挤到了下面,膨大的两只眼睛已然占据半个脑袋大小,而后一个咕噜,汇聚成了一只血红独目。
白衣老者整个身子开始干瘪,瞬间变成了半个人高,许是嫌这衣服太长,一把扯掉。
随着老者衣服落下,苍青色的皮肤,半人高的个子,还有那一只血淋淋的独目。
可不正是一目五。
“呵呵,原来小道士你躲到了这里啊,老道士想必已经一命呜呼了吧。坪山老弟,你闪开,我这眼睛便是拜这小道士所赐,今天谁也救不了你了。”
一句话,五道声音重合到一起,听地两耳轰隆,似有耳畔磨牙之声。
“既然这小道士和老哥有这么大的过节,我也不便参与,老哥自便。”
说着书生一道光影便闪到一旁,大葫芦竟也同步来到了身后,随意一靠。
书生端着泥碗,好戏准备开锣,不过也算不上什么好戏,一目五对付这个小道士,一口痰的事情。
前一刻还真不错的书生,这一刻就给陈起生动地上了一节社会实践课。
与虎谋皮尚不可,更何况妖魔乎?
还没等一目五再开口,陈起嘴唇急速翕动。
“无心地、无根水、无焰火、无源风,四维号令,无中生有,续头再生!”
一目五身后黑雾一抖,四鬼出,五鬼鼻动,必是要吸尽这小道士精血之气,而后再燃魂点灯,方泄心头之恨。
陈起已然觉得七窍内有气流外涌,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地便要奔涌而去,便扯开了破锣嗓子。
“坪山境主,还不诛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