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些兵是怎么练的?懒散大意,纪玄不过是带了两万人突袭,洛川居然损兵折将达两千人之多?”
睿王接到军报,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怒意,凌厉的眼神射向一旁渗着冷汗的唐滔。
他的酒早已被吓醒了,微微颤着身子,却不知该怎样回答。
鹤敬在一旁劝道:“王爷息怒,三公子平时镇守洛川一贯没出什么差错,这一回定是纪玄见公子
回了沧平这才乘虚而入。”
“哼,主将不在,城中就乱成一团。你手下的那些将领是做什么的?我睿王手下个个都是精兵良将,这等没用之人养着作甚?”他虽说得莫不经意,可越是如此这般却越让唐滔害怕。
他跪在地上,颤声道:“王爷,末将知错了,我这就连夜赶回洛川。”
好好的大喜之日,被纪玄这么一搅合,顿时喜气全无。
此时夜色深重,唐滔自是片刻不敢停留,备马夤夜返回洛川。
而睿王却也是睡意全无,他不想回到那间充盈着耀目绚红的房间,他不想看到自己那个梨花带雨的新娘子,此时此刻,他宁愿呆在这里,好好地冷静一下。
“司马先生,可否留下?”几位闻讯而来的谋士也已陆续走了,只剩下被睿王叫住的******。
“王爷还有吩咐?”
婉月身子不便,喜酒过后,******便先送了她回幽客居,此时他只身一人,不知睿王叫住他所为何事。
睿王轻轻叹息,眼角眉梢之中是微许惆怅。
“先生对今夜纪玄突袭一事有何看法?”
纪玄驻守西津,虽这些年来时常会在洛川、东岐、沧平等睿王城池骚扰,但却未造成什么大规模的征战。
他自是无法攻下这几座大城,而睿王先忙于应战平江侯,也不去理会他。
只是这个纪玄,实在烦人!
******沉吟片刻,随即道:“虽无大患,但终是一根刺。平江侯如今大势已去,还记得宁远在千客居曾和王爷说过,平江侯之后当取黄胜。”
他怎会不记得?
他每走一步都如棋盘上的棋子一般都早已谋划好了,他要的是最后的天下。他不容自己有半分差错,半点不慎。
“先生,若是要取西津,你看该当如何?”
睿王在案几前坐了下来,似乎是想要和******来一场长谈。
“王爷,平江西线如今仍在战,取西津并不急于一时。”******顿了顿,又道,“今夜又是王爷大喜,因是琴瑟和谐,按理宁远不该再叨扰的。”
“先生若是要走,我也不会强留你。”睿王低着眼眉,黯淡的烛影下剪出他一脸的落寞。
他这么说,******反倒不好意思走了,他趋步上前,探问:“莫非王爷有心事?”
睿王微微抬眼,凝视着他。
******,这个年轻的儒生。君子端方,温润如玉。才高八斗,智计无双。
而最令人羡慕的就是他身边始终有位不离不弃,心心相印的妻子。
“心事?”他突然苦笑,脱口而问,“先生,若是你遇到了心爱之人,却又无法抓住该当如何?”
此话一出,******心中一怔。睿王睥睨天下,却从未想到还有如此的柔肠。
他在大婚之夜郁郁寡欢,心事重重,难道就是为此?
******不知如何回答,倒是睿王一笑掩了过去:“我只是随口说说,先生别当真。”
天色已渐渐泛白,晨曦微露。
回到喜房的时候,里面的红烛早已燃尽,滴落下满串的相思盈泪。
萱玉大概是睡熟了,她将自己整个人蜷缩在被褥之中,裹得严严实实。
睿王轻轻脱去外衣,睡到了她的身边。折腾了一日一夜,他早已精神困倦。
萱玉侧了个身,将脸正对着他,刚才他进房之时,早已醒了。
清气如兰,她柔柔的呼吸,打在睿王的鼻翼,带着一股潮热。纤白的玉臂缠住了他的脖颈,轻声低唤:“子洛哥哥……”
睿王侧过脸去,背对着萱玉,并不睁眼,良久,才说了一句:“以后若是你不愿,我绝不碰你。”
三日后,纪玄的邕池兵又复回洛川,在城门前摇旗呐喊了好一阵子。他们看起来人数不多,约着只有一两万的骑兵。
唐滔心中气恼,召集三万兵士出城迎战。
城门上鼓声震天,纪玄一众兵将不过几十个回合便败了下来,他倒也不恋战,喝了一声“撤”,
便带着散兵撤蹄而去。
唐滔怎肯放他走,用力一夹腿下战马,下令追赶。
纪玄的军队越走越远,过了凉溪河,便是紫云谷。
狭长的谷道,寂静无声,婉转的黄鹂鸟声在上空鸣着。
唐滔带着军队停在紫云谷外,前面的马匹绝尘而去,这里安静得透着诡异。
“将军,还追不追?”副将蔡兴问道。
“这里是谷地,容易埋有伏兵,怕是有诈。”
“那将军的意思是?”
“撤兵回城。”
不到一日,纪玄带兵又来。
又是在城门下摇旗呐喊,不断骂战。这一次,唐滔紧闭城门,决不迎战。
纪玄这些兵士都是匪盗出身,有的是精神力气,从白天到夜晚,唐滔越是闭门不出,他们越是骂得兴起。
一个个骂,轮流骂。
从老王爷开始,一直骂到他的三个儿子,捎带着德沁夫人、如意夫人都一起骂上。尤为说到如意夫人,那言辞更是不堪。
“将军,他们在外面越说越难听了!”副将蔡兴实在听不下去了。
这群邕池兵居然在外面说如意夫人原本乃是青楼出身,浑身有着施展不尽的温柔手段,当初是怎生怎生勾引魅惑老王爷的。还说唐滔虽然姓唐,但指不定是哪个恩客留下的种,说得好听些是三公子,其实难保不是个杂种。
唐滔也是听得一肚子的气,原本白净的面孔被气得胀紫。他们这般胡言乱语地诋毁,分明是在扰乱洛川军心。
他拿过架上长剑,再也忍不住。
“走,将城门打开,今天我非要砍下纪玄的脑袋以泄心头之愤!”
挥剑而下,“啪”的一声,案几一角便被劈下。此般怒气,任谁也抵挡不住。
新月如钩,残照如霜。
洛川的城门缓缓打开。
纪玄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骑在战马之上得意地望着从里面冲涌而出的士兵。
唐滔身着将军战袍,正在最前。
他们一出来,纪玄这次却不应战,而是率兵掉头便逃。仍是穿过凉溪河,到达紫云谷前。
“将军,追不追?”蔡兴恨恨望着眼前奔走而去的邕池兵,咬着碎牙问道。
纪玄连着两日诱他们至此,必是早就安排好了伏兵,若是贸然追赶,只会中了敌人的圈套,全军覆没。
此时此刻,万不能意气用事。
“不追,回城。”
“将军!”蔡兴怒气未消,仍想劝谏。
“我说不追,回城!”唐滔大声地又说了一遍。
纪玄仿佛是和唐滔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一般,过几日便来骚扰骂上几声,可真要打却又打不起来,每一次到了紫云谷前,唐滔便不敢再追。
军报自然是要呈上睿王的,他双眉紧锁,重重拍下案几,恨道:“这个纪玄,太过可恶!”
他立即挥手写了一份军令,装在竹简之中,递给驿兵道:“快马加鞭,天黑之前送到洛川!”
“得令!”
他轻轻吁了一口气,双手负在背后,“这个纪玄,到底是要干什么?”
几位谋士相互视之,还是兰凌上前一步道:“纪玄这般装神弄鬼,为的就是要扰乱三公子的军心,他必有援兵在附近,目的一定就是洛川。”
“好啊,黄胜终于向我下手了。”睿王望着窗外蓝天,喃喃自道。
“众位可知刚才我给子沐下了一道什么军令?”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妄猜,只有******道:“王爷可是命他歼灭纪玄之兵?”
“不错!我给了他十日之期,若是到时取不下纪玄脑袋,我就要他的脑袋!”
睿王之果敢狠辣,就是对着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也不讲半分情面。
十日。
唐滔双手紧紧捏着这份军报,他又何尝不想灭了纪玄?
他的探子已经得了消息,纪玄此番带着六万大军前来,驻扎在紫云谷外的山地,他蓄势待发,就
待将洛川一击而下。
洛川守军只有三万多,就算倾巢调来东岐的守兵,也只能勉强保住城池,想要歼灭纪玄,难之又难。
可偏偏睿王就给他出了这个难题。
不是纪玄死,就是他死!
“将军,沧平那边有信来。”门外的士兵将一封书信递给唐滔。
此信与唐渊军令一前一后,相差不过一日。
展信,里面是熟悉的笔迹,字字读去,唐滔原本紧锁的眉头缓缓地舒展了开来。
“诱敌攻城,断其粮道。关门打狗,分兵西津。”
一十六字如同雪中送炭,病中良药,果然是妙计!
唐滔马上传来蔡兴,“明日若是纪玄再来,你率兵出城迎战。他若逃跑,你就回城莫追,他若是和你相战,你许败不许胜!”
“这是为何?”蔡兴不解,这几日军中士气低迷,这个时候洛川军太需要一场胜仗了!
“不必多问,照办就是。还有,替我送一封信到东岐袁平处,不可耽搁!”
蔡兴虽不知唐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将命不可违,看唐滔此时神情已是成竹在胸,难道真是山人自有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