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陵到了山脚，只见一个清秀少年远远立在那里。
那少年见了伯陵，笑道：
“看来我找对人了。”
伯陵不解。
少年道：
“阁下可是薄山的妖王？小道名叫张象存，从终南山同尘宫来。哦，便是原来的五明观。”
伯陵想起五明观，略点了点头。
“当日徐上真在五明观遭人暗害之时，妖王曾与小道有过一面之缘。同尘宫的名字，正是那时徐上真亲拟的。”
伯陵只记得那日他心急如焚去终南山寻风清，然而那丫头却对他大加指责，最后气得他拂袖而去的事。却哪里有心思看什么小道士。
“你来薄山找我，是为了什么？”
象存并不慌忙，稳稳回道：
“今年终南山入冬入得早些，到如今已正经下了三场大雪。因终南山一向灵秀，因而在山中修仙修道的走兽精怪不少。我怕他们被大雪所困，也为了避免他们穷途之时侵扰山间村民，便在山中施了些粥饼果实，好让大家共度此冬。正因这个，他们也便不将我视作外人。前阵子我忽觉山中的精怪活动异常频繁，一查问，才知是妖王有令，正在寻人。”
伯陵走近了几步，紧紧盯着象存问道：
“既如此，你是一定有她的消息了。可知她身在何处？”
象存点头：
“是的。前月，上真突然来访同尘宫，跟我要了山谷里我们春日窨茶用的小屋，说是要在那里修炼。还嘱咐我她在终南山的消息绝不可告诉旁人，也不准我去探望。我本有些奇怪，但上真吩咐，只有遵从。因那屋子是专用来窨茶的，通风极好，冬天住人却是万万不能。我因有些不放心，便悄悄去看了几次。”
“她还好吗？”
象存没有回答，继续说道：
“妖王为什么一定要找到上真？”
“她还好吗？”
“妖王务必先回答小道这个问题。”
伯陵垂下眼皮，缓缓说道：
“我要照顾她。她自己在外面，我不放心。”
象存点头道：
“我这次见上真，与前次所见，彻底判若两人。我想上真也许经历了许多艰难之事。”
“她既不让你外传她的下落，你却来这里找我。难道？她怎么了？病了？受伤了？”
“上真认识的人中，象存所能找到的，便只有这薄山了。至于上真此时情境，妖王去看了便知。”
伯陵恢复了凌厉的神态：
“究竟出了什么事？”
“妖王去看了便知。”
终南山下，大雪飘散。
张象存将伯陵带到附近便自行离去。
伯陵远远看着风清。雪落在她的发上，却全无春日里飞花入鬓中的俏丽，只叫看见的人心中酸楚。风清弯腰拾了几支细柴，抖落了上面的雪，抱在怀中，又缓缓直起身。她抬手拂去睫毛上的雪花，又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伯陵牙齿咬得咔咔作响。
这混账！
风清转身往屋子走去，不想脚下一滑身子向前一跌……
她回头看着他。他拉着她的胳膊，也看着她。
伯陵将她扶好，解了自己的披风系在她身上。
风清手里的柴早已散落了，她摇摇头，抖落了头上的雪，笑道：
“怎么哪里都能见到你？我以为大冬日里的，山中早已没了蟒精蛇怪，你的眼线便寻不到我了呢。”
伯陵只是盯着她，完全不知该说些什么。
“怎么愣愣的？难不成你这妖王也是要猫冬休眠的不成？诶，你这披风样子倒是好看，手工也精巧，谁做的？少仪吗？容真回昆仑山了没？我瞧着她那样子，今冬是不会走了……”
伯陵抬起手，轻轻抚着风清冻的白发的小脸。良久，开口说道：
“我从前常常想揍你一顿，现在又想了。”
风清拿开了他的手，白了他一眼，笑道：
“哈哈！如此说来，我竟还不知自己有几次从妖王伯陵的手下死里逃生呢！”
伯陵不理她的玩笑，将她扶到一旁的石凳边，拂去上面的积雪，又轻轻扶她坐下。伯陵屈身蹲在她腿边，握着她的手，搭在她膝上，缓缓说道：
“雪下得这样大，我不想啰嗦。徐风清，你看着我，我要对你说几句要紧的话。我要娶你。我伯陵，在这终南山的漫天大雪里，求你嫁给我。我要照顾你，照顾你的孩子。我明白，你躲开所有人，是为了让孩子能在你身边好好长大。我也懂你担心孩子被夺走，又重蹈你骨肉分离的覆辙。可是，你既能被我找到，也迟早能被别人找到。若真到了那时，你认为你还能保护得了你的孩子不被人夺去？三界之中，只有我做你的丈夫，做你孩子的父亲，才能叫你和孩子安稳长久，永不分离。”
风清低头道：
“我不能那么做。我已亏欠你太多，我知道你不稀罕我的报答。可是，我对你的感激和歉疚已经堆满了全心，又怎能对你做这样的事。孩子，我会想办法照顾好，天地广阔，总不至于就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不。我要娶你，并不只是为了照顾你，我有我的私心。上次在招水冲动之下说的些话，到现在，我还是那些话。此时你若叫我再说一遍，倒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你若肯嫁给我，叫我日日能看你吃饭，看你梳妆，看你跟我使性子刻薄我，我便觉得是我这数万年中最最快乐之事。我想与你朝夕相对，一起看日出月落春花冬雪；看人间悲欢离别聚散。我想要你在我身边陪我着我过日子。说到这里，你还要再拒绝我吗？”
不知过了多久，伯陵将风清扶起，拍了拍她身上的雪说道：
“这石墩子不能久坐，太凉了。也没个帽子，头发湿了可是要生病的。你搭着我的胳膊走，刚才若不是我到的及时，真摔了可怎么办？”
见风清不动，伯陵拧着眉道：
“是要我抱着你走？”
说罢抓起风清的手，搭在自己腕上，另一只手用力气扶着她的肩，一步步离了终南山。
接下来的事，远不在风清的料想之中。
伯陵执意要将婚事办得轰轰烈烈，任她如何分辩伯陵也不肯让步。
“至少要比照着人界里皇帝成婚的样子吧！我可是妖王，这么大的事项，怎么能草草了之？别的全可以听你的，唯有这一件，绝不能商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