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间也不记得经历了多少失望绝望，但我从未有一刻想过放弃。我听闻南海罔极仙岛号称是游弋三界之外的世外居所，所以便去了那里。我在那岛上寻了好久，竟让我有幸再一次得遇老君。老君言说他正在闭关中之中神游至此，见了我便知道那楔子是时候该有所动了。我一再央求下，老君告诉我你父亲的魂魄确已飞散，也许是他含冤太深，抑或是不放心扔下我，他三魂七魄中的幽精魄竟一直漂泊于寰宇之中没有散去，更有幸得遇老君。老君感念弈的赫赫功迹与浩然品格，便将那幽精魄收了养蓄着，正是在你自小佩于身上的那一块残璧中。因而自你佩戴上那块残璧后，也许是他的魂魄被女儿的哭声召唤，我才有了那些奇怪的感知。”
“那师父可告诉娘是否有法子救父亲回来？”
“这个以后再说。老君当时只说叫我回来找你。我出了罔极州便匆匆赶回姑射山，你却不在这里。不但如此，竟连槿娘若木也不在了。我一问才知，你竟嫁给了那妖王伯陵做了媳妇儿，倒叫我好生感叹，才知老君前番诸多安排也许皆是为了今日。我正要去薄山寻你，却不想于半空中望见你父亲那赤金弩的光芒，我十分纳罕，寻那金光而去，正见你的一缕魂魄在长治宫上空飘散着，幸好我及时赶到，不然便连你的小命也没了。”
风清跟着嫦娥的话，脑中飞转着，大概捋顺了脉络，她接着说道：
“师父让娘回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呢？”
嫦娥摇摇头：
“我想答案许是还在那冰晶珑身上。但你被赤金弩射中，真气大受损耗，所以我没敢告诉你这些，怕你心急，反不利于养伤。”
风清又想了想，突然说道：
“我想起来这样一件事，不知道要不要紧。我曾于机缘之下进入过那冰晶珑中，看到了许多不可思议之事。”
“你见到了什么？可看到你爹？”
“没有。我见到了您。在姑射山，大月亮底下，您将襁褓中的我交到槿娘怀中，我一边跑一边竭力大喊着娘，娘，却眼见着您在我眼前飞天而去。”
嫦娥笑道：
“正是了！我那时确实听得身后有人喊着什么，却幽幽的，似是幻觉。我一回头，只觉清风拂面，却未见人影。我告诉槿娘，这孩子照人间规矩养大，跟着土地夫妇姓徐，取那一阵清风徐徐的意思，便叫你作了徐风清。如此看来，这名字还是你自己给取的呢！”
风清愣了一下，虽觉怪诞，却十足的奇幻有趣。
嫦娥继续道：
“我琢磨着，若要寻救你父亲之法，要领还系于冰晶珑身上。还有一事，你竟然可以自由出入那冰晶珑么？我见你修为一般，怎会有这样的本事？”
风清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道：
“正是呢。第一次是师兄将我拉出来的，又好一番数落我。第二次师兄被伯陵重伤，少鸿竭尽全力拉我却险些也被吸了进去，那次，是他救的我。”
嫦娥笑道：
“如今你伤也好了，人也精神了。小半年的光景过去，你可想明白了，要选哪一个？”
风清皱眉低了头道：
“好好的，又说这个做什么。”
“好傻的丫头！我早对你说过，爱情是给人带来快乐的，你这样苦恼，俨然已经走错了方向。”
风清压低了声音悄悄在嫦娥耳边说道：
“我有时甚至想，为什么男人就可以娶好几个女人？！凡人的大户人家三妻四妾也是寻常，皇帝甚至可以有几十个老婆呢。就连天帝那样修行几万年的仙神，也还娶了姐姐又娶妹妹，还在外面找凡间女子生了长琴。为什么女人不能这样？”
嫦娥笑的花枝乱颤，揶揄她道：
“原来你是想两个都要？平常倒真怪我小看了你。不过，若你觉得两个都留下便能获得幸福，那又有何不可！”
风清忙摆手道：
“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有那么一瞬间想了那么一丢丢，只觉得若如此，便不必这样烦恼啦！我并不是真的想那么做，那太不可思议了。”
“你大可不必因此觉得羞怯。没什么不可思议的。伦常法则本就是没有的，是人定的，爱和欲望才是自然天成。你只要循着自己的心，便没所谓对错。”
风清不解，只是一直摇头觉得不对。
嫦娥停不住笑，说道：
“想不到这一点你倒是比我厉害许多！诶呀，也不知外面那两个人若是听了你这番话，会不会先疯了。”
风清愣了一下，随即飞身下床跑了出去。她出去得突然，院子外面的两个人躲避不及，三人倒撞个正着。
嫦娥追出来给风清披了衣服，瞧见不远处立着的那两个人，又突然想起风清刚才的话，不禁噗地笑出声来。她拍拍风清的肩附在她耳边道：
“要不要把你的提议给这俩人说一说，我倒想亲眼见一见他们作何反应呢。”
说罢掩着嘴自顾回了屋。
风清本无心，却被她娘说的那几句话在心里留了个影子。她赶忙将脑中那荒唐的念头赶走，却又不免心虚不敢抬头正视他们。
少鸿走近，低头道：
“我见你气色大好，脸上似有些微微泛着红晕，是喝了酒么？这时候最冷，不要在这站着了，快回去盖好了被子睡吧。”
风清有些不好意思，她本欲回身离去，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向另外一边看去：没有人。不知他是何时离开的。风清本想对他说一句新年祝福的话，但那里空空的，她心下倒是有几许失落。
少鸿拉起她的手，哈了口气，扣在自己双手间。年前姑射山罕见地下了场小雪，夜半的小风吹起来，枝头几片残雪吹落在他们肩上，少鸿刚欲抬手帮她拂去那雪花，不待他手落下，雪便化了。晕开散去，是一块圆圆的水渍。少鸿的心被那水渍浸润了，不禁低了头去吻她。风清喝了几杯，也难免有些心神荡漾，眼见着少鸿的脸越来越近，她蓦然想起另一个落寞的身影，忙转身逃了。
少鸿并不失落，倒是定在那里看着她仓皇的背影，露出微微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