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隐儿和唐哲回到房里,她看着唐哲喝下了药,忍住心里的澎湃,缓缓道:“唐哲啊,世上很多事都是无法顺应心意的,这点你比我更清楚,我承认,我现在还依然爱你,可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因为我即将死去,我可以和你做朋友,但绝对不能和你在一起,我不想害你,真的。”
唐哲垂眸,没有说话,他低头看着自己拿着碗的双手在轻微的颤抖,他说:“如果爱你却不能和你在一起,才是真的害了我。”
安隐儿看着他,那个智慧过人,一向淡定自若,将自己玩弄于鼓掌之中的男子,如今也会有这般慌乱的神情,也会有像现在这样无措的时候,突然鼻子一酸。
安隐儿仰头吸一口气,差点眼泪又要出来,硬生生将泪水憋回去,她道:“我真的不知道,只要一想到安隐芝……我就……我不敢,唐哲,我害怕今日你口口声声说爱我,明日却只是一场空,我赌不起。”
唐哲闻言抬首,充满疼爱地看着她,看到安隐儿紧张颤抖的身子,他起身站起来。
“隐儿,芷月对我说,在爱情的世界里,没有谁尊谁卑,所有的付出都该被珍视,如果爱了,就要深爱,爱了,就要勇敢,决不丢弃,我现在想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你,这样,你还害怕吗?”
“可是,我……我们之间没有将来的,我不想……”安隐儿摇着头无奈道。
唐哲对她微微一笑,举步走到门边。
安隐儿不解地看着他一路走,他带着伤走得有些缓慢,可是这样的速度却显得他此刻是多么严肃郑重,走到门口,转过头对她宛然一笑,举起右手三指道:“我唐哲在这里对着天空、对着洛河起誓,今日所说爱安隐儿绝无虚言,她若肯原谅我留在我身边,哪怕只有一天,我也当用我性命护她平安,人世浮华,我也当此生不弃,如若有假,就遭天谴,就遭水淹。”
且不论这一番誓言能打动安隐儿几分,就看唐哲肯为她起誓,她心里的顾虑早已冲散,骄傲如他也能为自己这般,已是不易,都说一个男人肯为一个女人放下自己的高傲,那么他就是真的爱她。
安隐儿一想自己已时日无多,过多缠绕也没意思,罢了,就这么放纵一回吧。
安隐儿小跑到唐哲身边,胸口起伏不定:“你真的决定了吗?”
唐哲拂过她的碎发,怀着满满的歉意和怜惜道:“我以前是个花心的人,因为花心所以花心,唐家堡的姑娘都是因着美貌才情,我才收了她们,可是对于你,我诸多利用。”
安隐儿认真地看着唐哲,眼睛一眨不眨。
“我也确实是个很会耍手段的人,可是从没像对你那样,利用一个姑娘对我的感情,我最卑鄙无耻的手段都用在了你的身上,所以你要给我机会,让我好好弥补你,不是因为内疚,而是因为我真心想对你好,不想再让你受伤,我想我带给你的伤害,最终也只有我,才能给你最完整的补偿。”
“你说的不错,我撑了那么久,总有撑不下去的那一天,最后离开你,是因为我真的已经绝望了,而在这世上,能将我从绝望里拉出的,也只有你了。”
唐哲低低地笑了,多日来,他第一次轻松地笑,他不顾她的挣扎,把她搂紧怀中:“我不会让你跑掉的,让我爱你吧,我们一起好好过日子。”
安隐儿靠在唐哲怀里,对他说:“最近的距离不是厮守,是有了你的爱,我已足够。”
“因为有你,我感到很幸福。”唐哲将手插进她发间,亲吻她的侧脸。
屋外阳光分外好,院子里,杜鹃花尽情开放,阵阵幽香。
两人相搂着进屋,安隐儿拿起一块手帕,浸了水给唐哲擦拭手臂上的伤口,伤口上的血迹已经凝固,她小心翼翼地给他擦拭,每一个动作都很轻柔,就像一片羽毛停留在伤口处。
唐哲看着面前低头认真的女子,她的碎发遮在眼前,脸上有淡淡红晕,这个从开始见面就在怀疑她身份,从而不断利用的女子,现在成了他最爱的唯一,第一次觉得胸口处一片灼烧,很想把她拉进自己怀里的冲动。
他看到她的双眼里满是认真,清澈地映出自己含笑的脸,想起那次自己笨手笨脚的替她擦拭身体,低低一笑,眼里满满的是幸福之意,他拉过她,拉进自己的怀里。
两个人很有默契,都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靠在一起。
虽然不知未来还有多远,不过把握当前,总是更重要。
安隐儿回到房里,看着远处圆圆的月亮,趴在窗台上浅浅地笑着。
……
三天以后,唐哲和安隐儿的伤都没事了,这天,他们和前几天一样,在一起散步。
“隐儿,下次再毒发,可千万不能再做傻事了,知道吗?”唐哲将安隐儿的手放进自己掌心中。
“知道啦,你以为我喜欢自虐呀,那天我睡着以后,不知怎么的,突然一阵疼痛的窒息袭来,眼前一片黑暗,身体里很烫,像有火在烧,我跌跌撞撞爬起来,想到洞外熬过去,可是刚站起来身体又很冰很寒,每走一步都像走在冰锥子上,那么疼那么寒,我没办法了,根本撑不到洞口,就会把你吵醒,我只好一咬牙,就撞墙了,晕之前,竟还有意识躺回你身边。”安隐儿这番话说得颇有些俏皮意味,可是唐哲听了仍是胆战心惊,他戳一下她的脑袋道:“傻丫头,再没见过比你傻的。”
唐哲抬起手,顺着安隐儿的黑发滑下,挑起一缕青丝,绕成一个圈圈。
安隐儿有件事想了很久,挣扎很久,觉得该是时候告诉唐哲。
“怎么,看你今天有话对我说啊?”唐哲看出安隐儿的心不在焉,寂静笑道。
“唐哲,那天我离开后,遇上了沈岸。”
“沈岸。”唐哲眯起眼,“对了,他没有伤害你吧?”
安隐儿摇摇头,没有将放血的事告诉他:“那天,他和我说了你们从幼时相识到你们成为朋友的经过,再后来他打晕了我……”
“什么?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唐哲指尖一紧。
“我原本也吓死了,可是醒来后我在锁江楼,好好的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所以我才告诉你,不知他和李辰轩又有什么企图?”
“等我伤好了,我会和展令扬商量一下,我不会让你跟着我过逃亡的生活。”唐哲看着她,眼神坚定。
安隐儿抿唇一笑,其实后面的日子她看不到多远,也就随着唐哲去吧,她的目的就是要过好现在。
唐哲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以为她想到了自己的身体,安慰道:“隐儿,只要你活一天,我就竭尽所能对你好一天,我要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你都是快乐的,幸福的。”
“恩。”安隐儿用力点头,露出一个花一样的笑容,“有一天活一天,我会把每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过的,我一定会幸福。”
……
夜幕降临,春风清爽地拂过,几天的雨天过去了,整个夜空如洗过一般清亮。
城内的小平房内,尹浪端出饭菜,摆好筷子刚坐下,风飞妩就回来了。
由于尹浪擅自带着安隐儿离开别院,李辰轩最近都没有召见他,凡事都是带着风飞妩和冥去。
“怎么样?和殿下说了没有?”尹浪接过风飞妩的佩剑,挂在墙上。
“尹浪,最近殿下很烦躁,我没敢提,等这阵子事情过去了,我们再辞行吧。”风飞妩的语气破有些肃穆。
尹浪一怔,回眸望她,笑道:“那好吧。”
风飞妩犹豫说:“尹浪,今日我陪着殿下去锁江楼,我,我无意中听到,沈公子说要灭口六皇子……”
“什么?”尹浪惊讶地看着她。
“但是殿下说不行,然后殿下就说会尽快回宫让皇上给他兵权。”风飞妩拉着他坐下。
其实风飞妩隐瞒了一部分,事实是沈岸发现安隐儿不见了,担心没有了人质就不能将唐哲一网打尽,所以干脆杀人灭口。
尹浪揉揉眉心,道:“妩儿,我们还是趁早离开吧,越留到后面事情就越麻烦。”
“尹浪,你我都是孤儿,如果没有殿下,早就没有我们了,我们不能在这时候离去啊,我们要留下来帮助他。”风飞妩很平静地说,似乎回来前就已经有所决定了。
“可是那样……”尹浪微微蹙眉。
“你是担心安隐芝的安危吧?”风飞妩不再看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装作不在乎的样子。
“安姑娘自有唐公子保护,妩儿,我担心将来殿下会与将军为敌,那个时候我……”尹浪知道她在讽刺,但是没有生气。
“尹浪,不要那么优柔寡断好不好?这不像你了。”风飞妩打断。
尹浪看着她,在她对面坐下,语重心长说:“妩儿,如今我们已经成亲,不能再像过去那般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你明白吗?我知道你是个要强的女子,可是现在生活不一样了,我们应该要平淡,而不是打打杀杀,不是卷进夺取江山的漩涡里。”他顿一顿,继续说,“不是我优柔寡断,而是我要保护我们这个家,这是我的责任。”
“家家家,你要真知道这是我们的家,当初就不会瞒着我放掉安隐芝,那个时候你有想过我吗?万一殿下不念旧情,说你背叛了他,那我要怎么办?”风飞妩“啪”一声将筷子扔在桌上,上面沾的鱼肉飞出去,怒火冲天地质问他。
说完不等尹浪说话,一下站起来,回房去了。
尹浪兀自叹气,吃着菜如同嚼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