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遒想死的心都有了,他从来不知道厕所的门关上会发出这么大的声音,更不会想到这个声音有朝一日这么重要。
赵兰又喊了一句,不得已,方遒打来了门。
“是你?”赵兰一脸惊愕。
“赵主任早,怎么了,你在找谁吗?”方遒故意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赵兰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这么早?”
“还好吧,也不是很早。”方遒说。覃丽此时已站在他面前,头发蓬乱,脸上的妆花的不成样子,衣服乱糟糟的,“覃丽这是怎么了,一大早的。”
赵兰依然紧盯着他,“你刚刚都听到什么了?”
“什么听到什么了?没有啊,我一直在洗手间。”
“你在洗手间,脸上怎么那么多汗?”
“啊……是汗吗?我刚洗了脸,是水而已。”
赵兰拿捏不准,准备放掉眼前这个家伙,去处理更紧急的事。她走了两步,又猛然想到什么,对方遒说:“把你的手伸出来。”
方遒伸出一双毫无水渍的手。
“我就知道!”赵兰大叫,“连你小子也不老实。”
“赵姐,赵姐,”方遒立即求饶,“我真不是故意的,路过时听见有人哭,好奇发生了什么事,才偷听了几句。我跟你保证,我绝不——”
不等他说完,赵兰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别扯东扯西,你跟我吗一起走。”
“去哪——”方遒被扯的东倒西歪。
“走就是了。”
来到一楼大堂,方遒想起自己还没打卡,想喊又不敢喊,眼神里充满了无奈。明明都上楼了,却还没打卡,喊出去赵主任也不会信。
来到酒店,赵兰让方遒在酒店一楼等着,她俩先上去。
“你别想跑。”赵兰临走前警告方遒。
方遒无可奈何地答应了,再说也无处可逃。他坐在酒店大堂,脑中居然还闪过打卡的事,不得不连连骂自己没出息,看来社畜做久了,有些行为已经固化到骨子里去了。至于覃丽的事,他想躲得越远越好,既没兴趣了解,也没有义务去帮她。
枯坐了半个小时,赵兰来电话让他上去。方遒站起身,不情愿地朝电梯走去。
覃丽坐在靠窗的沙发上,样子已经好多了。头发重新梳齐,衣服整理的一丝不苟,之前花掉的妆也不见了,脸上很干净。
方遒猜她现在应该没有化妆,脸容没平日那么精致,但显得更清秀,加上眯缝着饱含忧伤的双眼,微微战栗的身体,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去照顾。方遒忽然觉得或许不应该只想着撇开,作为一个男人,这种时候应该尽点责任。
“你坐。”赵兰对方遒说,语气中没有之前的蛮横。
方遒静静地坐下,决定无论如何先道个歉:“赵主任,覃丽,我跟你们道歉,今天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东西,但这是意外,我绝没有故意打听的意思。我保证出去一句话也不说,就当没听到。行不行?”
赵兰今早六点多接到覃丽的电话,覃丽在电话里哭的声嘶力竭,语无伦次。赵兰意识到出了大事,问覃丽在哪,随后尽快赶了过来。她在郑总的休息室里发现了覃丽,彼时的覃丽像被人撕碎了一般蜷缩在床上,颤抖不已。赵兰扶她起来,到洗手间清理了一番,之后覃丽才慢慢恢复过来,说自己被郑总侵犯了。
“真是禽兽。”赵兰没听见方遒说话,兀自沉浸在对郑总的愤怒里面。一会后意识到什么,转向方遒:“你说什么?”
赵兰和方遒坐在床上,与覃丽面对面。
听见赵兰问自己,方遒改变了主意,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反正听见了,我就说完吧。”赵兰说,“覃丽昨天下班后,郑总打电话叫她过来加班,大概忙到十一点多,郑总对她动手动脚,把她——”
赵兰没说下去,但方遒已经明白了。
覃丽一直半低着头,这会微微抬起。方遒见两道泪水从她的眼睛里滑出,一直流到下巴处。她的脸好像正在融化,丝毫没有往日的生气。
覃丽说:“他喝了酒,说自己辛苦,一个人顶住所有压力,我出于客套安慰他,没想到他开始说一些喜欢我之类的话。我觉得被冒犯了,想走,但他拦住了我,说不会亏待我,随后便对我动手动脚。那时办公室没人,我喊也没用,又没他力量大……”她忍不住又哭起来。
方遒很生气,没想到人前光鲜的郑总背后居然是这样一幅模样,简直是禽兽不如,“他现在在哪?”
“他去北京了,有个行业研讨会。”赵兰说。
“你是说他做完这事,然后一个人跑了?”方遒问。
覃丽点点头,“他今天凌晨就走了,我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办,才打了电话给赵姐。”
“行了,这些不用再说了。”赵兰突然严肃起来,对方遒说:“我留下你是想请你一起想想办法,覃丽现在很无助,我也拿捏不准。你既然听见了,就不能当没听见,一起说说。”
方遒明白赵兰的意思,如果是其他任何人侵犯了覃丽,肯定是报警了事,可现在是高高在上的郑总,没有那么简单。
他想了一会之后说:“我懂了,但老实说,我也没什么好的建议,头一个想到的是报警,但我猜你们肯定也想到了。”
“是啊,”赵兰叹了一口气,“
“什么身份?”方遒问。
“啊?”方遒很惊讶,但随后又觉得合理,这么大一家公司的老总。“那更麻烦了,”
“是啊,所以他才如此有恃无恐。”赵兰低下头。
社会是怎么样的方遒多少知道一些,因此他不可避免地悲观起来,觉得眼下这事多半只能自己吞了。
他对覃丽说:“我这样说你们别生气,但我觉得报警不是一个好办法。……但我只是建议,决定由你自己拿,不过无论做什么决定,都要仔细考虑清楚,不要仓促行动。”
“那……那怎么办?”覃丽看着方遒,“难道我就这么被人欺负,什么都不做吗?”
覃丽眼里透出的无助让方遒感到心痛,让他想说出“我来帮你报仇”这样的话。可是他终究忍住了,不能说,就算偷偷做了,也不能说。
赵兰一早便持和方遒一致的看法,只是不方便说出口。她是一个女人,比方遒更清楚覃丽此时的无助和愤怒,不愿意用任何消极的话语去刺激她。赵兰留下方遒,咨询他的意见,一半也是想先由他把这层意思说出来,自己再附和一下。
现在方遒已经说出来了,赵兰便接着道:“我知道你不愿意放过那个禽兽,但方遒说的也不无道理,我们要更慎重些,别仇没报到,还给人倒打一耙。”
覃丽哪有主意,听俩人都这么说,只好沉默不语。
赵兰希望覃丽先冷静一段时间,或许等她考虑清楚,想法会和自己和方遒的一样,那就皆大欢喜了。
赵兰很郁闷遇上这件事,她在大鹏的职位还不错,待遇丰厚,可不想被这事把一切都毁了,可事情已经遇上了,不是说丢开就丢开得了。
她想了一下说:“覃丽,你先休息两天,之后我们再决定怎么办。如果你最终决定报警,我当然支持你。如果你决定不报警,让我做中间人和郑总谈,我责无旁贷,会让那个畜生出点血的。”
赵兰认为这样最好,看起来是把自己推到了一个尴尬的位置,实际上却可以两头讨好。对郑总,她可以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覃丽不报警;对覃丽,则是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覃丽孤独无助了一整个晚上,世界在她面前倾覆、分崩离析,现在有人问候她,帮她出主意,哪怕这主意不好,她也觉得安慰,至少不用一个人面对这些。她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赵兰马上说好,走过去安慰了几句,接着说:“这两天你好好休息,在这里或回家都行。我跟方遒要回去上班了,你乖乖的,啊?”
覃丽说“谢谢”,特意搭上了方遒。
“不用不用,你好好休息,别太难过。”方遒连忙说道。
从酒店回公司的路上,赵兰一直阴沉着脸,方遒跟在后面,没敢说话。
走到行政楼楼下,赵兰突然转过身说:“这事不能说出去!”
方遒当然懂,说:“放心,打死也不会说。”接着觉得赵主任的脸变得真快,刚才还眼含深情,现在却什么也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