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正东是故意没有联系赵正南,还是他隐瞒了什么。这些我无从得知,连爹现在都拿他没有办法,更何况是我呢。
赵正南在京津一带作战,生死未卜。而大哥和母亲还有福公嬷嬷他们,都还在京里没能出来。万一战事波及到了京城里面,那他们该如何是好。
总之,我的心悬在北边,不上不下的。夜里躺在床上,想得也都是他们的情况。
如此待了三四天,我实在是等不下去了。
换上赵正南给我准备的那套军装,我去了他的办公室。从保险箱中取了他的印,制好了往北而去的通行证。现在整个江苏都处于备战戒严状态,没有通行证,我连南京都出不去。
做好这些,我又回了九号公馆那边。
吴妈妈不在公馆里面,我躲开了众人回到房间。将手上的镯子褪了下来,放到盒子里装好。这个毕竟是他母亲留下的遗物,路上可不能丢失了。
然后又取了一百元的大洋和在直隶流通的纸券两百元。回想上次出逃,那两百元的大洋,沉甸甸的,背的我是累得够呛。幸亏也是大冬天里头,没有被人发现。现在可学会了,有纸券当然方便了许多。我挑选的都是面额比较小一些的,比如一元和五元的这种多一些。
三百元,足足能应付我回到北京了。三年没有回去,也不知道母亲和大哥他们怎么样了,我真的很想他们。
最后还有枪,经过一年多的训练,我已经能熟练掌握这些东西了。虽然准头远远不及赵正南,但是用于自保来说,却是够了的。犹豫了一下,在毛瑟和鲁格之间,我还是挑选了小巧一些的鲁格。带上了四匣子弹,我将所有的东西都装进了行李箱里。
下楼的时候,我小心地带好了房门。
“夫人,您要去什么地方?”
可是出门的时候,还是被吴妈妈发现了。
她看了看我手里的行李箱和身上穿着的衣服,显然有些疑惑我的出现。
“我回帅府去,过来收拾几件东西带过去。吴妈妈刚刚去哪儿了?我怎么都没有看到您呢。”我来以前,就已经想好了借口。
“刚刚我到后面的厨房里去看了看,地窖里的洋酒要翻一翻的。”她对我的话将信将疑,“夫人怎么一个人过来了?”
“哦,车停在外面呢。”说着,我没有再多做停留。这次我直接让帅府里的司机送我过来的,连小六子他们都不知道。
“既然这样,那夫人路上小心一些,以后有什么需要的,您派人来说一声就行了。现在外面乱着,夫人还是不要到处走动的好。”
“嗯,知道了,吴妈妈回去吧。”
我稳住了脚步,恨不得立马就跑起来。心里头突突直跳,幸亏她没有发现我的异常。
回到帅府后,我写下一封信留在了房间里面。然后便提了箱子出了帅府。
出门的时候被拦了下来,我从上衣口袋拿出通行证,他们也就没多问什么,放行了。毕竟赵正南的印章还是颇具有威信的。
这边除了来往的军官之类的,在平日里几乎没有什么人走动。所以出了帅府后,我走了很远的路,一直到了莫愁湖边上,才看到有那等着游客的黄包车夫。
“走不走?”我的南京话现在也学会了一些,日常的对话来说,并不是什么障碍。
“您要去哪里啊?”他看到我,立马站了起来,摘下草帽扇了扇,用胳膊抹了一把汗。
我看了看旁边的几个车夫,压低了声音说道:“去天妃巷。”
那里离火车站已经不远了,所以我准备到了那里,再换一辆黄包车去火车站。
他想了想,“那里远咯,要七十个钱。”
不管多少钱了,哪怕是一个大洋,我也会答应的,毕竟我一不识路,二也走不过去。
这个车夫是几人里面身体比较强健的一个,我想他跑起来的速度不会很差就是了。
谈拢了价钱,我便上了黄包车。他拉着我倒是跑得飞快,这闷热的天气里也能吹到一丝凉风了。
“现在没有到北京或者天津的车票。那边现在可是在打仗,所以车都不能过去,只有到历城的,再往北去,就没有了。”售票处的人这么说着,我心里头却愈发的焦急了。
“反正给我一张最接近的吧。”到了哪儿再说哪儿的话,即便是铁路现在断了,难道到了历城,我就没有办法去北京了吗?
这次没有买到卧铺的车票,只能在车厢里坐着。幸而去北边的人并不是很多,所以车厢里也没有显得拥挤不堪。
箱子我贴身放在靠近里侧的一面,困了的时候就坐着打个盹儿,饿了就带着箱子去餐车吃点儿东西。这么一路折腾着,终于到了历城。
相对于三年前来说,这里显得有些萧条了些。出了车站后,立马围上来一些人力车夫询问需不需要坐车。
“去长途汽车站。”我上了一辆黄包车。
“好咧,您坐好。”那车夫也倒是利落,拉起车来跑得很快,“小姐您要到什么地方去啊?”
我皱了皱眉,心里不太高兴,“拉你的车就是,问那么多干嘛。”
“小姐误会了,现在很多车都不往北边开了。我是怕您要是去北边的话,是乘不到车的。”
“去车站就是。”我不想跟他多说什么,对于这样无端套近乎的人,我心里是防备着的。
他不再多话,将我拉到了车站后,收了十五个大子便走了。
我进去一问,果不其然,到北边的车几乎都停运了,只有到石家庄的班车,还是五天一趟。
到石家庄就绕了远了,我不得不再另想办法。
出了车站,我打算先找个旅店休息一下,换身衣服,再吃点儿东西。
可没想到,一出车站,刚刚那黄包车夫又围了过来,“小姐,我说的没错吧,去北边的车都停了。您现在又什么打算?”
我不予理他,往另外一辆人力车走去。
他在我身后又说了一句,“我有办法往北边去,就看您觉得价钱如何了。”
我停了脚步,转过身来狐疑地看着他。他的眼睛倒是不闪不躲,就让我这么盯着。
“你有什么办法?”
“小姐,我也是凭力气凭本事吃饭的,所以给您介绍这条路子,也不过是混口饭吃,拿点子介绍费而已。您不必疑虑。”
“这南边的火车大都停在了历城,再往北边就不过去了。所以到了历城的一些客商们,就自发的组了个团儿,每隔三天五天的,等人凑得差不多了,就用那大卡车载着人和货往北边走。我们呢,就帮着拉拉散客,给他们凑个人数。”
“但是这过去的路费,可也是不低,就看您能不能拿得出来了。”
“多少钱?”我还是放不下心中的疑惑,怕他心怀不轨。毕竟这现在的世道没有什么人值得相信的。
“十个大洋,另加一百个子儿的介绍费,您觉得行,那我就带您去。”他拿起脖子上搭着的汗巾擦了一把汗。
“十个大洋?到什么地方?”这个价钱却是很高了。
“到沧州。过了沧州后,这边的车也不愿意去了。”他还算是坦诚。
“你先带我去看看,我要亲自去和他们谈。如果成的话,那一百个子是少不了你的。”毕竟听他说是一回事儿,要亲眼见着那才能放心。
他笑了笑,“那成,他们都住在会宾旅社,您要过去的话,现在我就拉您过去看看。”
上了车后,我用箱子挡住外面的视线,将枪放在了侧挎的皮包里。万一到时候他敢骗我,我不介意让他受受惊吓。
“掌柜的,文先生他们在吗?”到了会宾旅社,他带着我进了大堂。
那掌柜的看了他后笑了起来,“哟,三柱子,又拉客人来了?”说完,掌柜的打量了我一眼,“怎么这回是位小姐?”
“她是要到北边儿去,车站那边不是停了到北边去的车嘛。我就带她到这边来看看,跟文先生他们搭伴儿一起去呗。”
“这……”掌柜的有些犹豫,“那你去问问看吧,文先生在房间呢。”
“好嘞,谢谢掌柜的了。”
他招呼了我往二楼去,我下意识地就将手放到了那装着枪的皮包里面。左手还是使不上什么力气,勉强将箱子拿住都很艰难。他看了我一眼,想要帮我提箱子,却被我拒绝了。
那车夫也没做让人起疑的事儿,也就由着我一路跌跌撞撞地提着箱子跟在他的身后了。
“文先生,您在房间里面吗?”他敲了敲门。
里面来人打开了房门,“哦,你是三柱子吧?是还有人要往北边去吗?”
看来他已经不是第一回拉客人来了。
“是的,不过这回……”他顿了顿,让出半个身子,对方这才看到了我。
“怎么是位小姐?”那文先生也觉得诧异,又转身过来问我,“小姐怎么这时候独身一人往北边去呢?这路上,可是不太平啊。”他又说了一些北边的情况,似乎想劝我这趟不要北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