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穿过中堂,跟随着祁银林来到他的房间。
祁氏一族此次一共二十余人,所在的宅院占地却颇大,而祁银林身为此行的主事者,他的房间自然不会小。
房间约有十几丈长宽,一扇雕竹木扆隔断内室与外间,紫木扆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清香,其上简单雕刻着丛竹,显得极其雅致。
祁银林回到房间,也不去关门,毕竟目前这龙岩城中,也不可能有人能悄无声息躲过他的感知做那隔墙之耳。
他直接在上首位坐下,几个小辈都乖乖在下首分散坐下。
外间摆设极其符合祁银林一向的喜好,没什么贵重之物,简单得过分,那木扆的深邃紫色竟也显得贵气,且格格不入。
应该是二叔找人换过了吧,祁云川默默地想着。
但这样的摆设,不管是祁云川还是祁云翎都觉得很舒服。
祁氏族人大多不是很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即便是向来地位不高,被嘲讽满身铜臭的商堂成员,也不会在住处堆满财宝。
更何况两人从小在祁连山长大,深受各位长辈熏陶,自然更喜欢这样的环境。
至于风其凉……即使只有几盆花草矮树,错落摆放在书架上,但盎然的绿意依旧让他满目惊艳。
对他来说,这个大的离谱的房间就已经是他生平仅见,更别说这些一看就很精致的摆设。
风其凉赞赏的看了看屋内格局,就收回了视线,规规矩矩的等待长辈发话。
他虽然没住过这种大宅子,但也没什么好羡慕的,他自己搭的草棚子住着也挺好。
祁银林见几人坐好,伸手拿过桌上的茶杯,杯中茶水还在冒着热气。
“今天你们逛了这么久,有人懂这雍州话?”
随手放下茶杯,他随意地问道。
虽是问话,他却准确地将目光投向坐得端正的风其凉。
两个侄子什么水准,他心中一清二楚。
小侄子不必说,大侄子虽然聪慧,但也没人教过他这些,应该也不会,那么只能是这个貌似出身风氏这种小氏族的小子了。
风其凉一愣,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但还是恭敬地回答。
“是,我懂雍州话。”
面前问话的可是个地阶的大高手,怕是老头子也就是这个水准,他可不敢有所怠慢。
“这雍州离疾风城足有千万里之遥,按理说应该没几个人到过雍州,更遑论了解一方语言,可否为我解惑,你是从何处学得?”
祁银林抬头直视着他,目光平静,语气诚恳。
“嗯……”
风其凉一愣,一个沉稳可靠的长辈突然如此郑重其事地询问他,尤其问的还是这么莫名其妙的问题,还真让人有些不会所措。
“是我师傅教我的。”愣了一下,他很快反应过来,带着些疑惑说道,“师傅是个隐居在风氏的剑客,他老人家年轻时曾在九州游历多年,所以懂得极多,我会的几乎都是师傅教的。”
其实这些都是风其凉自己推测出来的,老头子并未说过他的曾经,甚至还有些避讳,但并不妨碍他从一些细节中得出些他自以为正确的结论。
祁银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深深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问他口中所谓的师傅是何许人也。
碍于见识,即使惊叹于自家师傅的博学,风其凉也并没有意识到懂得多地语言意味着什么。
此时的他,只是单纯地以为,疑似地阶强者的自家师傅不过是个行过万里路、见多识广的侠客,晚年想找个地方安定下来,才随意收了个徒弟。
但他不知道,不代表出身大氏族的祁银林不知道。
山海界自逐鹿之战后,人族正式成为天下万族中屈指可数的顶尖大族之一,那是人族数量远不如现在,再加上各部落对炎黄二帝的尊崇,书写的文字便统一使用两位大帝共同创造的字体。
传说黄帝曾亲手在一龟甲上刻下三百六十个字,恰和周天之数,因此这种字被称之为甲文,在当时各大部落间广为流传。
后来随着毫笔、毛笔的出现,甲文也经过了多次变迁,直到禹皇在此统一了文字,也被称之为夏篆,其笔划稍显平顺,与最初的甲文倒是变化不大。
所以不知何人创造的软笔,迥异于类似竹聿的硬笔,流传并不广。
可如果说文字在九州各地都大体相同,那说出的口音距离稍远一点都能南辕北辙,无丝毫相似之处,像地广人稀的冀州梁州,不同城池的口音都会有很大差异。
所以一般行商交易、修士游历大多都是用文字来交流,几乎没有人会每到一个地方就刻意去学习此地方言。
而且对于从未离开过家乡的普通人来说,就算是想学,也找不到人来教导。
也只有真正大氏族子弟,才有那个条件学习,就像祁银林,他就是在当年被派往雍州之际,族里专门找人教他的雍州话。
所以这个看似普通的风氏一族小子口中的师傅,绝对不会简单。
祁云川也皱眉看了眼风其凉,如果说在街上时他还只是单纯地好奇与佩服,那么在经过二叔的问话后,他心中也凝重了些许。
这么些年,他虽然从未离开过祁连山,但整个藏书阁的大半藏书却让得他的见识丝毫不落下风。
二叔能想到的,他自然也想到了。
想想风氏这种小得只有能力占据一座城的氏族,顿时就对风其凉口中那个神秘的师傅大感兴趣。
祁云川心中思忖了一会儿,却还是将到了嘴边的问询咽了下去。
毕竟一看就知道风其凉对他这位师傅的事情并不知情,甚至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师傅的博学意味着什么,那么再问他也就没有意义了。
显然,祁银林也和自己侄子想到一块儿去了,不动神色的转移了话题。
“接下来我们应该会在雍州待上相当长一段时间,所以你们两个也得会说雍州语言。”他看着两个侄子,沉声吩咐。
祁云川一愣,相当长是有多长,犹豫半晌还是问了出来。
“二叔,夏邑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我们大概要待多久?”
祁银林看了侄子一眼,知道他在犹豫什么,却并没有回答他。
大侄子虽然天赋卓然,却太过恋旧,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只是这样的人往往没什么大志,过度贪恋安逸的过去,这却是他绝对不允许的。
作为偌大祁氏未来的掌舵人,他不能被困在小小祁连山中!
“翎儿,从明天开始,你爹会教你,川儿,明天有我来教,风小子自然本来就会,就去跟着祁聿他们多出去走走吧,长长见识也好。”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风其凉无所谓地点头;祁云川抿唇低下头,紧皱着眉;祁云翎却苦着脸,学外语什么的,简直要命。
【注】扆[ yǐ]:1.古代的一种屏风。 2.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