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烈不解地抬起头，老人却并未解释，飘然下山，丢下一句：“跟我来。”
祈烈不敢问，只得拼尽全力施展身法，跟着一路向菁华苑的方向去。
菁华苑是族老庙里占地最大的一处地方，然而毕竟族人太多，所以祈纪良分到的院子，已是所有年轻一辈中数一数二的了。
两个年龄看着差不了多少的老头子，在黑夜中悄无声息地站在院外，看着已熄了灯，沉寂下来的小院。
祈妙华吃过饭，读了一会书，便又回房歇息了。祈云川却看得正激动，仍释放着力量笼罩着书房。
老人近距离感受着那弱小而莽撞的元神，心中溢满了惊喜和欣慰，不由得喃喃自语。
“从前我听老师说起，有灵子天生便怀有元神，尚在母胎便能感受世间一切……原本以为这是上古时才存在的神话，却不想今日能亲眼得见，这孩子还是我祈氏族人。”
祈烈在旁听着，心中惊骇，问道：“那我这儿媳这般虚弱，果真是生命灵气消耗过度所致?”
灵气散布在天地间，而生命灵气却只存在与生灵体内，为一个生灵之根本，普通生灵之所以会衰老死去，归根结底便是生命灵气的消耗。
而修行人正是通过各种法门，艰难地将天地灵气化为己用，才会多出许多寿命。
然世界法则森严，到了大限，无论多厉害的修行人，体内灵气都会快速逸散，身死道消。
所以大部分修行人都会在大限将至时回到家乡，说不定落灵峰就曾是某位大能的坐化之地，才会有这般浓郁的灵气。
老人攥紧了手中拐杖，回道：“没错，想来此时她腹中先天炁，已被这孩子全吸收完了，这才会吸收母亲的生命灵气。”
“那这孩子岂不是……”祈烈惊声道。
老人知道他要说什么，摇摇头打断他：“那小家伙应该已经在极力压抑本能了，否则此时他母亲早已昏睡不醒。”
顿了顿，老人拿出一阵盘，扬手扔至小院上空，严肃地道：“不过这小家伙应该已经快忍到极限了，老夫便帮他一把。”
祈烈大吃一惊，身为祈氏一族高层，他当然认识这是什么。
天衍阵，可驯服灵气，令在其中修炼者事倍功半。虽只有天阶阵师方能布置，但只辅助修炼这一点，便足以让人趋之若鹜。
只见那阵盘悬浮在半空，随即缓缓旋转起来，一道白色光晕随着它的旋转蔓延开来，渐渐笼住了半个小院，就像一个半圆形的透明罩子，刚好将祈云川母子笼罩在内。
祈云川骤然感到周身灵气浓郁好几倍，惊得一下子将那力量缩回体内，随即他便感受到了那灵气的不同。
他不是没有试过直接吸收外界的灵气，但无一例外都是以失败告终，最大的困难便是这灵气太难驯服，而此时这灵气何止比平时温顺几倍，他只用将灵气吸进体内即可，都不用怎么压制。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他也模糊的有些猜测，看来自己还是被发现了……该说不愧是独霸青州的大族吗，一上来就解决了自己最大的难题。
这么好的条件放在眼前还不知道利用，那是傻子才会干的事儿。
祈云川按下思绪，连忙念起口诀:“顺时养元，而收真炁；存神泥丸，丹田炁升；神之所至，炁亦往之……”
他的身体压抑的太久，一下子放开了限制，就拼命地吸收着。灵气一股股涌入祈妙华腹中，即使并未化作她的生命灵气，也让得她舒服地叹了口气。
而在外面，阵法周围已经形成了一个灵气漩涡，不断有他处的灵气被扯进漩涡，使得它的范围不断扩大……
传道阁内，一面容苍老却慈祥的老者，穿着宽松的白袍，正在顶楼唯一的房间内悠闲地煮着茶。突然脸色一变，手中红陶杯掉落在地板上，发出嘭得一声闷响，人已不见了踪影……
阵图阁内，一面容消瘦的中年男子，颀长的身影在第三层放满各种古旧器物的房间里走来走去，手中捏着半块儿残缺的阵盘，口中喃喃自语，忽然眼神一凝，便消失在原地……
藏书阁内，一温润如玉的青年男子，一袭青衣裹身，唇角带笑，正倚在窗边，就着星辉看着手中珍稀的绢帛。忽然站起身，放好手中帛书，一闪身便消失不见……
天师阁内，一老者一女子相对而坐，凝神看着眼前棋盘，忽然房中便只剩黑白子还在无声厮杀……
一个个族老被这里的动静惊动，疾步赶来，一到便看见满面笑容的老人，心中暗惊，忙躬身行礼，恭敬问好:“阁主。”
祁长风只点了点头，祈烈却不得不一个个问好：“淮族老、望族老、梧族老、琼族老、慕族老，大家都来了。”
众人回了一礼，都沉默了下来。毕竟阁主在这儿，想问也得换个地儿。
等了半晌，待灵气漩涡平息下来，老人留下句话便鸿飞冥冥：“祈庭梧留下守着，其他人去议事堂。”
天师阁分九层，上五层为族老居处，下四层则作为他用，议事堂在第二层。
不多时，小院外便只剩祈庭梧一人，他淡淡一笑，纵身一跃，便上了屋顶，盘膝坐下，闭上双眼，守护着在半空盘旋的天衍阵盘。
屋里的祈云川还在努力吸收着灵气，他猜到自己会被族中关注，却还是没想到，自己一夜之间惊动了那么多大高手。
……
……
天师阁，议事堂。
各族老依次就坐，不约而同看向坐于主位的老人。
老人靠着椅背，吩咐道:“祈烈，你来说说今晚发生的事吧。”
祈烈将酒葫芦挂在腰间，整了整衣服，站起身来，难得正经地说：“是。各位族老，今天……”
众位族老安静的听着，等他讲完坐下，都露出了喜色。
年龄最大的慕族老祈慕站起身来，恭敬地朝着上首处一拱手，问道：“阁主，不知此次出现的灵子乃是哪一阶？”
祈长风差异地看了他一眼，回道:“你小子知道的倒是不少。此子元神不弱，而且天生早慧，应为地灵子。你竟然知道，那等下便由你来解释。”
他看了眼众人疑惑地神情，并不多说，直接道：“现在我来说说对着灵子的安排。
一、灵子达到地阶前，不得出落灵峰，一应待遇按族老规格。
二、灵子由我亲自教导，名义上算作梧族老弟子。
三、灵子平时由影长老保护，他的一切信息保密。
四、将一块地阶灵髓玉暂且交由那孩子母亲佩戴，生产后收回。
就这样，接下来由慕族老主持会议。”
祈长风闭上了眼睛，心中暗叹，他的大限也快到了，是时候为族人留些后路了，影子跟着他百余年，实力也到了准天阶，应该能保护他顺利成长起来。
听到前三条，几位族老虽疑惑却也能理解，但最后一条实在让得他们都惊住了。
要知道，这灵髓玉可是由上古时传至今天的，即使是婴儿巴掌大的一块儿，都蕴含媲美天阶强者的灵气。
最难得的是，这玉内的灵气极其精纯、温顺，吸收时对人体没有负担，比之天衍阵盘还要让人眼馋。即使是祁氏一族，存有的也不多了。
慕族老打断了大家的沉思，站了起来，抚着雪白的胡须，笑着道：“看来大家都疑惑甚多，那我就先来说说何为灵子吧。”
“所谓灵子，便是指先天具有元神的胎儿，而根据元神的强弱，又可将灵子分为天、地、人三阶，与我等修行境界对应，因为……
人灵子稍加修练便能轻松到人阶，地灵子能轻松到地阶，天灵子……哈，没有你们想得那般厉害，即便是天灵子，想晋入天阶依旧极其困难，但还是能轻易到准天阶。”
慕族老面色渐渐严肃：“灵子极其罕见，我祁氏一族几百年历史，都未见记载，可见其稀少……但是，传闻有穷氏首领妘后羿便是一位天灵子，降生时异彩漫天，天地改色，所以才能以那般骇人的速度晋入天阶。”
几位族老皆是面色严肃，甚至带着几分沉重，却也有几许疑惑。
而身为众族老中唯一的女子，琼族老最是出言不讳，当即问道：“那按慕族老所言，这地灵子岂非与有些天赋的族人并无什么不同，就像梧族老便是二十五岁就轻易晋入地阶，何以对他这般优厚。”
祁慕语塞，苦笑道：“我也是曾有过些奇遇，方才能知晓这许多秘辛，却也不知详细之处。”
“灵子与普通人最大的区别，便在于元神，从修行之法开始在山海界流传后，多少天才英雄在炼神这道关卡上折戟沉沙。”
一直闭目养神的祁长风突然开口，细细解释：“天阶之下，皆是凡人。一旦晋入天阶，便是另一番天地了。”
“修炼一途，与天争炁；锻灵炼神，灵神合一；破碎虚空，白日飞升。”
祈长风轻声念着这山海界中流传万古的歌谣，继续说：“天阶之前，皆为锻灵，但无论纳入多少灵气，两百年大限一到，一切成空。
而到了天阶，方可开始炼神，将元神之力与灵力融合，形成一种全新的力量，就可引来天劫，一旦度过天劫……”
祈长风睁开眼睛，眼中有着一丝向往和不甘，微微摇了摇头。
“老夫活了四百多年，亦从未亲眼见过天劫，可笑我自诩天才，苦修多年，却依然连引动天劫的资格都没有。”
“……而灵子得天独厚，在修炼之初就可以用元神之力孕养灵力，一旦其领悟的法则，足以使元神突破泥丸宫的壁障，那么直接就是天阶后期，省却数十年甚至数百年苦工。
而且有元神之力，吸收天地灵气也是事半功倍。如此天资，再加上我祁氏一族全力支持，天阶不敢保证，准天阶却是板上钉钉。”
祁长风神色笃定，眼中却有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惭愧。
莫要怪我，孩子，时间真的不多了……
月凉如水，长夜漫漫，多少人无心睡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