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身,稳了稳酸胀肿痛的腿,挥手挡开他,直接走掉。
连小孩子都敢欺负到我邓曼头上了。
我是越活越退化了。
“喂!丑女人!”
身后是那小鬼不满的叫嚣,带着份幼稚,带着份执着。
“我可以勉强把我的伞借给你的!”
他跑过来,挡在我身前。肉乎乎的小手上还举着简直就是给他量身定做的小得不能再小的伞,“女人不能淋雨,我是男人,所以……给你!”
肉乎乎的小手固执地把伞伸过来,想撑在我头顶上,无奈自己太矮,踮了踮脚,试了几次,最后还是不情愿的放弃了。
推开他的伞,推开他矮小的身体,我很烦。
“丑女人!你……你,你太丑了!”
身后越来越远的,是他没完没了的叫嚣,丑来丑去的,一个屁大点的小孩,就这么没大没小的。
也怪我,也许是自己真的太丑,刺激到他了。
小屁孩,还真不是一般的讨厌。
推门进屋,没有悬念的,对上一双烧灼成鲜红色的眼。
脸上忽然扇过一道风,很实在地挨了一巴掌,不疼。面对已经立在眼前的安建联,回给他一个自认为最漂亮的笑容。
谢谢,打我。
“我说了不许你出去,你竟敢……”他晃着我的身子,让我感觉自己就像秋天的落叶一样,轻飘飘的,没有主见地随风飘摇。
“怎么?被戳穿了谎言,恼羞成怒了?”
我斜睨着他,欣赏着他脸上愤怒的、心疼的、不舍的、惊诧的、懊恼的神情,像一杯混搭奶茶,里面有珍珠、椰果、红豆、龟苓膏……各种口味。
“肉肉……”
我摆开他握着我肩膀的手,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我还要欣赏到更多的表情,这是他欠我的!
“安建联,你相信命吗?”
我直直地看着他,真希望眼睛就是把利刃,锋利得能把他刺透。
“我告诉你,我信!我特别信!从今天开始我完完全全的信了!”
“肉肉,你别……你别,这样……”
痛心的,自责的,悔恨的,不安的……真好,他安建联的确可以当演员了。
“我就是没人要的垃圾,这是我的命!之前我还抗争,我还想试着改变命运的轨迹,可现在我认输了……我不是输给你们,我是输给了我残贱不堪的命!”
我对他吼,对他咆哮,仿佛要把所有的不满,所有的绝望统都加注在他身上一样,没有一丁点的吝惜。
“在我还不会叫妈的时候,她可以狠心丢下我,在我以为自己的幸福终于来了的时候,你可以拉着江小影的手对我说,邓曼,你不是真以为我喜欢你吧?……就连现在,顾天宇也可以搂着林姚赶我走……好,他叫我回来,我便回来……总归是……”
声音渐渐没有力量,从震天般堪比雷鸣的怒吼,跌落至无人踏进的冷清山谷,很轻,很淡,飘飘然,没有回音。
“总归是没人要的……垃圾……根本就,没有选择命运的权利……”
心口的憋闷顿时没有来由的畅通,喉头一舔,便觉得这被雨水淋的沉重不堪的身体忽然轻松许多,轻得像没有重量一样。
只觉视线忽然调转,随之调转的,还有安建联慌乱的眼神。
他,在紧张什么呢……
好热啊,全身有种难以忍受的灼烧,想伸手擦擦汗,却沉重得犹如压着个千斤顶。这是昏迷的感觉吗?动不了,却意识清晰。
这个时候最好谁都不要在我跟前说我坏话,别看我在你们面前半死不活的,实际上欢实的很,括号,精神上的。
“患者儿时似乎被锐器刺伤过……”
意识渐渐归于模糊之际,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入耳朵,是说我吗?看情况,嗯,我好像的确是患者……
“不过照理说应该全好了的,可是……依现在情况来看……似乎不容乐观……”
不是吧,我我我我大限将至了?神啊,佛啊,仙啊,鬼啊,我拜托拜托你们,让我好好活着吧,我我我,就当我濒死体验一下,旅个小游好了,那边人生地不熟的,我就不长住了,是吧?
“安少爷您放心,危险期已经过去了,现在只是有些发烧而已……您看,这眼皮还在动,估计没多久就能醒了……”
“……淋雨,肺内感染引发……淤血……精神……刺激,牵动心血管……所以……”
意识越来越模糊,不是说我快醒了吗,怎么又想睡了……嗯,那就再睡一会儿吧,他在说什么啊,好吧,反正死不了,随便怎么说吧……
有些刺眼。
外面的阳光,把整个干净的房间都渲染得跳跃起来,心情也随之平静得不能再平静了。发生了什么,似乎,突然觉得不重要了。原来,白色有平复心伤,使人安静的功效啊。难怪医院里都是清一色的吊丧白,停尸房,估计也是。
死人需要安静啊。
我也一样。
转了转沉重的脑袋,大概被雨水浇得傻呼了,跟灌了铅似的。
软硬适度,略带温度的枕头……
不出所料。
是一个人的手臂。
他有着细长高挑的眉眼,挺拔有型的鼻子,紧抿成线的嘴巴,棱角分明的脸……连下巴上似忘记清理的胡茬都显得那么性感,果然,是个美人胚子。
这样的美人,又是怎样的蛇蝎心肠?
安建联,好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