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会在女生公寓例行检查的时间是9：30到10：00，之所以你回宿舍取东西，能看见佐镜学长，是因为那时不是10：20而是9：40，也就是学生会例行检查时间，同时这也证明了之前的问题，大婶看见的人不是你，而是秀吉。”
“这么看来，明朗同学的推断是没错。”
伊盟学姐将一张名片放在秀吉的眼前。
“学生会批准一个季度的假期，你也可以作为走读生，这是我们学校的心理学教授，我们会保护你的隐私。”
秀吉为什么来这里，是因为在V++社团的调查下，承受不住各方面的压力？老实说，我们没有证据，只是站在他的立场上，推断出L是他的可能性很大。
这时候——
秀吉坐在明朗的面前，仿佛一名十六岁的心理疾病患者，将由于焦虑而十指交叉的双手放在桌上。
“我能和你聊聊吗？”
明朗莞尔一笑，“你把我估的太高了，不过如果你愿意答应我，去大学附属医院心理科进行治疗，我愿意奉陪到底。”
秀吉默默点头。
面对一个内向而自卑的男孩，明朗无从开口。
“那么……”
“因为……我像女孩子，所以一直学着葵香姐姐的样子，穿姐姐的衣服，和女孩子一起玩，看到别人的奇怪目光就觉得……害怕……我……很差劲。”
“因为严厉的家庭教育，有了障碍心理，从小穿姐姐的衣服……男孩子从小和女性长辈的衣物亲近，长大就很容易产生偏离障碍，每个人都一样，并不是你的人格品质问题。”
“但是，我不是女孩。”
秀吉的声音很小。窗外的中秋节篝火晚会闭幕了，漆黑的夜，只留得一轮明亮的圆月，在薄云中若隐若现。
“姐姐把我当成不懂事的弟弟，或是妹妹？姐姐经常洗过澡之后，裹着浴巾来我房里。”
“喜欢？”
“我很喜欢她。”
“葵香也让我很动心呐！可是我只有妹妹。”
这魂淡啊！
秀吉不那么紧张地笑了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变成这样，以前我和姐姐不拘小节，经常打打闹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太敢接近她了。”
“因为女人超过十二岁就是野兽类。”
“噗，姐姐洗过澡，很美。”
“我妹妹也不差。”
果然是禽兽啊，这货不是心理医生啊！
“大概，十三岁开始，注意到姐姐的贴身衣物。”
“沐浴后穿在身上半潮湿的若隐若现比较好吧？”
小凛，不要再在心里吐槽了，会减肥的。
社团活动室传来少女们的笑声，和睦温馨的，毫无做作嘲讽的，单纯可爱的笑声，秀吉终于露出轻松的笑容，明朗也淡淡地笑了：
“其实，每个孩子在成长中，都经历过青春期的那点事儿，我的妹妹和我的年龄差四岁，在她八九岁时，赖着要和我一起泡澡，我吓得一星期不敢回家。”
“噗哈哈……这是真的吗明朗，没出息耶！”
“库库库，当时吾只是试……试探吾兄，果然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呐！”
“那明朗大哥，有拿过妹妹的什么东西吗？”
“有，衣兜里，”明朗掏出钱包，“这张照片。”
“看到姐姐的内衣，就觉得喜爱，想起姐姐穿着它时很动人，湿漉漉的头发闪着晶莹的小水珠，薄薄的睡衣下隐约的轮廓，所以第一次就把它拿到自己的卧室里了。”
“第二次呢？”
“放在衣篮里的内裤。”
“觉得迷恋吗？”
“不，我没有拿，但是从浴室里出来的姐姐，还没来得及穿衣服，只穿着内裤，她打了我一个耳光，姐姐，她从来没有和我吵过架……”
这里！问题在这里！
“葵香，真的有这回事吗？”
葵香脸色潮红地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很难为情啊……”
“那么你当时道歉了吗？”
“没有……对，对不起……”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天是四年前的中秋节？”
“……是的。”
有寄人篱下之感的漂亮男孩，由于长期被认为是女孩，被同学唤作‘伪娘’产生自卑，因为青春期的发育而对姐姐有了生理冲动，就是在那时候，他受到了对方的惩罚，认为自己做了不被原谅的行为，从此一旦触及到内心中排斥的事，心底防御机制就将欲望转移到了物品上，性格内向，无法把握与异性之间的关系，而导致性心理发育异常。
如今面对着迟到的道歉，他只是浅浅地，苦涩地笑了。
明朗缓缓地半开玩笑道：
“如果是老奶奶的内裤，你还有欲望吗？”
“怎么可能啊？”
“老实说，你的迷恋之物，其实是你内心喜欢的姐姐，不想分开的亲密的人，因为她会让你觉得温暖安全，你想跟姐姐亲近，但是青春期的你，暗示自己不能那么做，一直不敢去接近姐姐。”
“嗯，我也不太敢和女孩打交道。”
“看过H片吗？”
“呃……”
这次V++社团的会谈中，后来明朗问起他是否看过H的文字或电影，通常会想到什么？他说，和大多青春期男孩所想的一样，但是会突然想到那天从浴室出来，打他一巴掌的姐姐，而这个想法又让他突然想到姐姐穿着的内裤了。
“未成年，你愿意交往一位女朋友试试吗？”
“我没那么想过。”
“如果你跟百里同学，你们互相喜欢对方，你会不会主动给她脱去内裤？”
“——你想死一万次吗？明朗！”
“——干嘛是小凛啊，为什么不拿人家打比方？”
“你会和对方KISS吗？”
“不不，这太有冲击力了，我从来不敢这么想。”
明朗思忖片刻，用专业的口气接着问：“那么，如果芭蕾在你的面前，主动脱掉自己制服，接下来你会怎么做？
“……逃，逃跑。”
“为什么要逃跑呢？”
“因为……稍微想象一下，就觉得喘不过气，心慌意乱，很恐怖啊！”
“——恐，恐怖？干嘛人家脱掉制服会恐怖啊？人家是恐龙吗？”
“但是，当你感到恐惧的时候，会不会有一点儿喜欢的感觉呢？”
“我想……会有的……吧……”
“不仅是恐惧，还伴有对性的震惊、激动、兴奋，这并非疾病——别再困惑了，我们的青春期有着相同的经历。”
明朗笑着拍了拍秀吉的肩膀。
“没什么不能控制的，这次案件中你的行为，表面上是热爱少女的内裤，其实是爱内心认为不原谅你的葵香，同时又怕对方离你而去，内裤只是她的局部特征。局部代替整体，这是初级思维的表现之一，当然，同时拿走其他少女的私家物，可能并没有局限，应该是替代，甚至扩展……该怎么说呢……”
“库库库，力比多投放错误，弗洛伊德的观点。”
“幽幽，你说详细点。”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家。”
“……不是这句！力比多！”
“哼哼……力比多啊，就是小孩的性行为喔！投放错误嘛，就像发洪水……被堵截了一样哟！比如，我们的力比多，应当分给爸爸妈妈和不爱吃青椒的哥哥姐姐们，但是却因为没有办法给亲近的家人，就只好发泄在迷恋的东西上，就像大洪水喔，堵住了，就泛滥到奇怪的渠道上去了呢！大家都是一样的，不是你自己是异类喔！”
明幽走过来，坐在明朗身边打着哈欠，眼泪挂在眼角，明朗将外衣脱下来裹住她，看来两人的力比多控制得还不错。
明朗接着说：“我妹说了一些，我来说说……算是客体？就是‘因为某些原因，力比多没有办法给他们’，因为父母工作繁忙，没有办法和你聊天，游戏——互动关系有了问题，所以就会个性内向，不爱说话，没什么异性朋友，久而久之，力比多就投注在物质上形成了恋物癖。”
“是咧！物质最安全了！不会背叛你，不会离开你，还可以以旧换新。”
“别捣乱了芭蕾。其实女生多和男生在一块玩，男生多交女生朋友，积极地投入到异性朋友的交往中，保持良好的友谊关系，也是一种相对正常的性宣泄啊。”
这倒可以理解，但秀吉的性别方面——
这时候，明朗拿出一张大白纸，画了个大房子和七个小朋友，他问秀吉：
“你觉得，这里如果有一个孩子是你，会是哪个呢？”
秀吉低头指着中间的小孩，“当然是这个。”
“是吗？为什么？”
秀吉哭笑不得地通红着脸：“难道不是吗，因为只有这个是男的啊，我是男生啊！其他的都是女生不是吗？”
“嘻嘻，他好可爱喔！”
明朗也笑了：“可见，秀吉并不是性别模糊，只是长相很漂亮，他很清楚自己是男孩子，由于家庭教育的因素，而拥有了双性特质，他很温柔。”
“库库库，男孩有点女孩的性格特征……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双性化气质，在很多情况下能把事情做得更好呢！”
幽幽从桌上爬起来，对秀吉接着说：
“不要有什么烦恼呀，母上大人说，美国已经开始了双性化教育呢！一个人兼有两性之长很更占优势不是吗？”
我们的这一番话，让秀吉挺了挺肩膀。
我朝在场所有人拍了拍巴掌。
“身为V++社团的第一位求助者，既然学生会介绍了很厉害的心理医生帮忙，在社团里也只是随便聊聊——本团长建议，重新定位自己：我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生，不在乎别人说像女生怎样，恋物症关键在于自己的克制，多和朋友和长辈交流，培养自己的兴趣，远离那些色色的东西和不纯洁的念头，只要自己的内心很强大，没什么能打得垮！现在，你愿意接收我们这群朋友吗？”
“嗯。”
“愿意吗？”
“我愿意。”
“那么，去接受治疗，加入社团，痊愈要请客。”
我将入社申请表拍在他的面前。
已经深夜了。
中秋节这晚，我们在活动室吃了一顿丰富的宵夜，聊天结束后已凌晨，明天便是金秋十月最长假期，也不知葵香安排了什么行程呢。
大家从活动室出来。
一行人踩着铺了月光小路往公寓走。
“咦？明朗，不对啊。”
我停住脚步。
“案发当天10：00的时候，女仆小姐不是去敲奈叶的门吗，如果他是9:00离开，10：30回来，为什么会有人回应呐？难道是花咲？你们是共犯吗？”
花咲连忙摆手：“不是我，我在屋里睡觉来着。”
“还记得二楼门牌吗，画着漫画写着复杂的名字，L在离开时，将门牌调换到隔壁了，证据就是——”
明朗对花咲说：“女仆领班大人，你现在给女仆小姐打电话，让她去敲敲奈叶房的门。”
随后花咲拨打了电话，过了一会儿，对方表示屋内有人回应。
“今晚我定了那间屋，并且吩咐女仆小姐锁了门，若非将我的房间转给了别人，就不应该有人回应才对……原因是，我调换了隔壁的‘奈落’的漫画门牌。”
“是，是吗？”
花咲确认之后证实，门牌的确调换了，女仆小姐也为此大吃一惊，因为数十间房的名字排序不可能记得很清楚。
“呼——”
首次案件圆满解决！
“呐，凛凛……我得去网吧看看……”
“嗯嗯，去吧，毕竟是家里的生意。”
学苑路的路灯下，花咲游离着目光，像是不知看哪里才好，忽而鼓起勇气般抬头，用一种恳求的目光，凝视着我的眼睛。
“小凛，拜拜。”
“唔。”
少女用认真的眼神凝视着我，看上去她就快哭了。
没有比那更认真的表情了。
“我在跟你说拜拜！为什么连一句拜拜也不愿意讲呢？”
“……啊，拜拜！拜拜！”
“嗯！”
只是一句随口说说的道别而已啊。
花咲却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为什么对我，她会露出那样的笑容呢，本来是要朝夕相处的同学，却给我一种错觉，像是昙花般，以为短暂，以为虚幻，那个少女眼睛里晃动着泪光，全……部……被我看见了。
但是，为什么由始至终，不论是谁与她交谈，只要我在场，那双眼睛都寸步不离地盯着我看？
花咲奔跑的背影，在月色中越来越远。
明朗的胸膛贴近我，挡住我遥望远方的视线，他低头小声问：“百里，花咲是你的，很久以前的，朋友吧？”
“欸？”
“在你的老家，你仔细想想，从初次遇见你那天，她就表现得不一样，还有她说过的话，提到过以前，你没有交过那样的朋友吗？很要好，却后来分开了。”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那次卫生间的恐吓，不是秀吉做的，我推断是花咲。”
花咲？花咲为什么那么做？
“花咲吧，你知道吗，昨晚我让女仆小姐带我去女生卫生间，拖把是锁在最后一格的清理间，只有工作人员才有钥匙。”
最后一格……卫生间……
——等她出来之后，我要扑过去拆了她的两个犄角辫编成一根麻花绳子绑在拖把头上塞进女厕所最后一格的马桶里。
这是我初次遇见芭蕾时，内心所想的话。
为什么我会这么想。
最后一格……卫生间。
我。有一个坏毛病。
言不由衷地，说一些强硬的台词。
莫名其妙地虚张声势，披着强势的荆棘外衣。
——这个恶癖，能让自己强大起来，才能保护别人。
我的人生，不正是寻找让我想保护的朋友的过程吗？
即便是没有明朗的聪明，没有葵香的优雅，没有幽幽的灵气，没有芭蕾的可爱……即便是这样的我……
曾经，也拥有过交心的朋友。
保护过我。
当我很小很小的时候，被孩子们塞进女卫生间最后一格里。
“——哼！不准欺负小凛，我，最喜欢小凛了！”
所以，她是一直保护我的朋友。
鼓着包包脸的小女孩，曾经对我说——
“让自己强大起来，就能保护小凛！”
花咲。那是花咲啊。
在她的爸爸妈妈为了事业，不得不搬家的时候，送别时约好了的。
——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你是我永远的好朋友！
我是这么说的啊，真是的。
才没多久啊，像是眨眨眼。
我们的青春期，过得太快了。我都记不得了。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呐，能再遇见你，我很高兴。”
初秋的夜风凉凉的，明朗揉揉我的头额，让我觉得这么安心。
“……咕——咕噜……咕咕……”
因为适才只顾着听那家伙讲话，只好承认是自己的肚子在叫。
中秋刚过去，国庆来临，她们都去睡了，凌晨护理院的小路上，明朗提议说：
“百里，我们去吃拉面吧？我请客。”
“社团守则第三章尾声，不许占男人的便宜。”
“难道，你是想……跟我AA制吗？”
我在夜风里歪了歪头，“咦，为什么不呢？”
“我们是那种‘能在凌晨的漆黑小路上一起走’的关系啊，或许能一起看日出也说不定。”
“既，既然……非要请客……那……”
我背着手，边笑边往前走。听见背后传来小声的——
“能看着一个人越吃越胖的样子，其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