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月
今天,我们要沿着运河岸的这边一直走到高架渠那边,上公爵大道,再从拉卜斯特里公园回家。这一路上,一定会遇到许多令人赞叹的东西。
清澈的运河水中有很多美丽的绿色胶状球( 摆睫纤虫),你们知道,每个春天都能见到这些球。有的只有豌豆粒大小,有的却有杰克的拳头那么大。它们往往粘附在一些水草上,球里有无数叫做纤虫的极其微小的微生物,藏在许多有些发白的胶状物中。
这些动物能脱离胶状物,自由游弋。当然,那些细小的绿色微生物必须借助显微镜才能看到。在高倍显微镜下,我们能看到,纤虫的身体充分伸展的时候是长柱形的。嘴巴位于身体的一端,周围有很多纤细的毛,纤毛虫通常都是这样的。这些细毛也叫做纤毛,纤毛这个词来自拉丁文“cilium”,意思是“眼睫毛”。嘴巴往里的狭小通道是这种生物的咽喉,一直通到胃。纤虫的身体越往后越细,最末端是极细的发丝状的长尾巴。尾巴被固定在球行胶状物里,如果纤虫想在水里敞快地游泳,它就会离开自己的尾巴,这方面,它可和小波比的羊不一样(译注:英国童谣《小羊离开小波比 》“小羊离开小波比,不知跑到哪里去;别心急,随它去,等到她们玩够了,摇着尾巴回家里”)。这些球形胶状物曾被当作是植物王国的成员,可是,它们的动物性质是毫无疑问的。
“噢,爸爸,那只从运河往树篱那边飞的黑脑袋鸟是什么鸟?”威利说道,“就在那儿,看到了吗?”
是的,我看到了。它叫黑头莺,也叫苇莺,在河边、运河边和池塘边很常见。树篱上的那只是雄鸟,而雌鸟个头要小一些,并且脑袋不是黑的。瞧它深黑色的脑袋和颈部的白色衣领对比鲜明,搭配得多美。春夏两季,常常会看见这种鸟成双入对,可入冬后,它们就会和族里的其他鸟儿待在一起,组成一个庞大的鸟群。它们常常在莎草和粗草丛中的地上筑巢,一个窝里一般有四五个蛋,是五月产下的。我认为有时候七月份会再产一窝。芦莺的巢不容易找,至少我自己很少成功。你们知道狡猾的田凫是怎么把人从它的巢和幼鸟附近引开的,有人发现芦莺也会这么做。一位作家写道:“晚春,走在河边灯芯草中,我被眼前的情景深深吸引。一只黑头莺在灯芯草丛中跌跌撞撞地拖着身子走,似乎是折了一条腿或一只翅膀。为了看个究竟,我跟着它走出了很远,它却突然振翅而飞,一定是喜滋滋地回自己施展妙计保住的窝了。”
“哈哈,”杰克打断了我,“那位作家被骗得团团转。”
不,不尽然。后来作家还是发现了那个鸟巢,里面有五个鸟蛋。你们得注意别把苇莺和芦鹀搞混了。芦鹀是另一种鸟,说不定今天散步的时候可以见到。
现在,我们又往运河里看去,发现了数不清的小豉甲正在水面上扮演旋转木马。它们在水面上滑动得多快啊,千真万确!它们有的潜入水中,有的停在一个水叶上。假如我们用捕虫网捞一只仔细看,就会发现它的外形就像是一艘微型船。令人惊讶的是,这种被叫做“豉甲”、“旋转的假发”和“亮闪闪”的生物,会一个紧挨一个玩旋转木马,却完全不会互相碰撞。即使在旁边观察很久,也不会见到哪艘“活船”撞翻另一艘“活船”。想象一下两百名滑冰手一起在一小片冰上敲鼓的情景,噢,他们不会偶尔撞倒别人吗?
a:嘴 b,c:眼睛
我们再来看看豉甲先生的眼睛。你们瞧,它的眼睛可以分为上下两部分,上面的部分仰望天空,下面的部分俯视水中。现在我们不要活动——瞧,豉甲也停住不动了。现在我们动一动——瞧,它们看见了我们,于是旋转木马又开始旋转了。它们是用眼睛朝上的部分发现我们的,而如果有一条狡猾的鱼从水下发起进攻,它们眼睛朝下的部分就会发现它,从而躲开它。
“喂,杰克,你捉到什么了?快把它捞出来。”
噢,原来是只淡水蚌,它也是不错的标本。从这儿到纽波特的运河水道中有许多许多的蚌。
“它们好不好吃,爸爸?”威利问道。
我没尝过,但我常常解剖标本,我得说它们可是跟靴子底一样硬,我还从没听说有人吃它们。这些软体动物把自己的卵——常常是大量的——装在褶皱里。小蚌被驱逐出来的时候,是一种带着三角形壳的奇怪的小家伙,而且奇怪的是,它们将会吸附在鱼鳍或鱼尾上一段时间,至于多久我就不清楚了。
这种特殊的软体动物叫做河蚌。在河水和溪流中还有一种叫做珍珠蚌的淡水蚌,常常能从它们的蚌壳里找到珍珠。曾有一位少年送了我一颗从马恩岛的一条河中找到的珍珠。我把它带到了利物浦,珠宝商给的估价是一个几尼(译注:英国的旧金币)。后来我把这颗珍珠送给了你们的叔叔亚瑟,他把它用黄金镶嵌成了一枚别针。
“我希望,”格外专注地听着这段故事的玫说,“珍珠蚌生活在运河里,那就可以从它们身上取珍珠了,多好啊。”
其实含有珍珠的蚌非常少。或许得撬开成百上千个贝壳才能找得到一颗珍珠,我可不愿意因为一颗珍珠害死那么多对人无害的小生命。
“爸爸看啊,又有一只河蚌,”杰克说道,“上面还粘着些别的贝。”我看到了,蚌壳上许多特别漂亮的东西是小斑马贝。小斑马贝红褐色壳上有许多弯弯曲曲的花纹,非常漂亮,年幼的斑马贝的壳尤其好看。与那些名字前面缀了“斑马”两个字的大动物相比,“斑马贝”这个名字对于这种软体动物来说倒是恰如其分。跟你们在新布莱顿经常见到的盐水贻贝一样,斑马贝也具有吸附能力。你们瞧,这是足丝,我说的就是这种物质,因为它,斑马贝才能吸附在贝壳、石头、根须和其他物体上。
“好多小鸟啊!”玫惊讶地说。
在这些飞翔着的漂亮小鸟中,有一只是长尾山雀。虽然它一点都不罕见,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能在树篱上和公爵道的白杨树上见到它们。在大不列颠生活着许多山雀家族的成员,我们来数数有几种吧。首先是大山雀,然后是小蓝山雀、长尾山雀、煤山雀、沼泽山雀、凤头山雀和文须雀。有几种呢?七种。不过,凤头山雀非常少见,而文须雀则不在什罗普出现。其他五种就很常见了,说不定我们今天散步时就能见到。
长尾山雀得名于它长长的尾羽。这种小鸟十分活泼好动。的确,活泼好动是整个山雀家族的特点。你们瞧这个小家伙从一个枝头飞到另一个枝头,从不在哪个地方多停片刻。它体型娇小,几乎是英国最小的鸟。当然,我指的是身体主干部分,没算它的尾巴。长尾山雀的皮肤嫩得出奇,而且像纸巾一样薄。与其他山雀一样,它们也以昆虫及其幼虫为食。我没听说或见到过它们用嘴巴敲树皮,大山雀和蓝山雀倒是常常这么干。不过,它们或许也这么干。
“它们为什么要敲树皮呢?”玫问道。
我猜山雀是想把潜伏在树皮下的昆虫从藏身处吓出来,那它们就可以用尖尖的喙迅速叼住那些家伙,然后美美地饱餐一顿。
“爸爸,它就是这里的人说的瓶山雀吧?据说它做的窝很好看。”威利问道。
是的,长尾山雀的窝非常漂亮,我认为你们永远不可能把它跟其他鸟的窝弄混。鸟巢外面一层是很常见的好看的地衣,另外还有苔藓。里面铺着柔软的羽毛。玫,如果你把手指伸进去,会觉得它就像你的暖手套一样舒服。鸟巢是椭圆形的,边上有个孔。我认为有时有两个,但我还没见过上面有两个孔的窝。长尾山雀的蛋很小,白色的壳上有少许淡紫色的斑点。有时你们能在窝里发现整整一打鸟蛋,有时甚至更多。
你们一定看到刚才从道路上方飞过的那只小蓝山雀了吧。它们非常活泼,小路上、树林里和花园中,到处都有它们的身影。小蓝山雀在墙或树洞中筑巢,每次产九或十个带漂亮小点的蛋。我常常记起自己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有一回刚把手伸进一个鸟窝,就被这种小鸟狠狠啄了一下。我现在简直还能想象,当一只粗鲁的手侵入这种小鸟家中时它发出的像蛇吐芯子般的嘶嘶声。蓝山雀经常捕食树皮和果树花苞上的各种昆虫及其幼虫。园丁和其他一些人以为蓝山雀会伤着花苞,所以常常捕杀它们,但是,我认为它们消灭害虫,做了不少好事。
瞧瞧那个欢快的小家伙,可真是一刻都不消停。你们看它落到那边树枝上时的那种兴致勃勃的模样!你们能听清它叩击树干的声音吗?除了吃昆虫以外,蓝山雀也不会拒绝吃一餐死老鼠或死鼹鼠。有一次,一只蓝山雀住进了圣约翰先生的客厅。它最初是被窗里的苍蝇吸引来的。“它可真好动,一直忙着把自己小小的嘴巴塞进每个缝隙和角落,寻找和捕捉虫子,搜捕着每一只从女仆的蝇刷下逃生的苍蝇。”很快,它越发胆大了,开始落到桌面上,啄食孩子们给它放的面包屑。并且抬头看圣约翰先生的面孔时,不再有明显的怯意。男孩子们有时把小蓝山雀叫做“咬人的比利”,显然是因为领教过它的嘴巴的厉害。
至于大山雀,我们几乎随时都能在花园的紫杉树上见到它,在咱们家附近也常常能看到它。如果今天散步时留心些,一定会见到它们。
“噢,爸爸!”威利惊叫着,“你瞧,大约在六米的地方,运河纤道(过去人们行舟背纤的通道)上有一些鸟,它们好像在用嘴巴敲地,像要把什么东西弄碎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