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村庄都有一个疯子。
我们村的曾光正就是个疯子,他十五六岁,穿着很奇怪的衣服,毛衣穿在外套外面,裤脚一只长一只短,大热天也戴个毛线帽子,他总是喃喃自语,偶尔会突然发出很奇特的叫声,喜欢嘻嘻嘻地笑着追赶小孩子,我们见到他就跑。
也有不怎么怕他的人,比如小刘海,他常常带着一堆小男孩从曾光正面前走过,他们往曾光正的方向吐口水,激起了他的愤怒再一溜烟跑开,一群娃儿兴奋得大叫,曾光正在后面捡地上的石头往娃儿们身上扔,嘴里哇啦哇啦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话。
有一天我拿着一袋四季香饼干从老梁家出来,在村子的一条小路上碰见了迎面而来的曾光正,那是一条狭长的过道,我走到了中间,往后退已经不可能,一种可怕的惶恐将我笼罩,我呆呆地站在那里,无论如何也迈不开步子。
曾光正走到了我面前,他两只眼睛盯着我的饼干,嘴里说着什么,我像个机器人一样伸出手,手里的四季香饼干跟着我一起发抖。
曾光正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饼干,他不看我,在他接近我的过程中,就好像我根本不存在,他就这么盯着饼干,走近了,又走开了,这个过程里,一直嘻嘻笑着。
那条路太窄,而我站在路中间,曾光正没有推开我,他一脚踩在路边的水沟里,裤腿上溅了不少泥水,身子晃荡了一下,故意往我的相反方向用力,没有碰到我。
有一天放学回家,我看见曾光正躺在地上晒太阳,他手里举着一只风车,眼睛透过旋转的风车看天上,嘴里还是在不停地说话,但似乎很开心的样子,那天的天空很干净,有棉花糖一样的云朵。
不知什么原因,看到这场景我突然就伤感了。是为看到一个疯子最幸福的时刻,还是通过这个疯子,照见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
我不知道,因为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叫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