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回到了那无尽的荒原之上。
只要稍微抬头,向着远方的苍穹遥遥眺望一眼,就可以看见墨黑色的云翳自天幕垂落,翻涌积聚着,显得浓密而又迷离。脚下是一片干裂的大地,看起来了无生机,滚滚黄沙埋葬了昔日的文明。如墨的漆黑与暗沉的土黄色一同蔓延向视线所不能抵达的无限远方,交汇成朦胧的天际线。
阳光似是被云层隐匿了踪迹,空气中连丝毫的温暖也不曾遗留,只有凛冽的朔风和某种生灵的低吼时刻在天地间席卷回荡……
一柄残缺的长剑倒插在我脚边的土地上,爬满了剑身的碧绿铜锈,似乎在向人诉说它伫守于此历经的岁月沧桑。我环顾四周,只见在稍微离得远一点的土沟边,散落着数以万计的兵刃,不仅是剑,也有卷刃的弯刀和折断的矛枪。
然而,却不曾见到哪怕一具尸体。曾在此处献出热血与生命的战士骨骸,仿佛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抹去了踪迹,只留下他们生前的武器,像是无数忠勇的卫士般,镇守在这一望无际的荒原之上。
这里,或许只是一处被忘却的、战场的遗址……
隐隐觉得,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这萧瑟没落的景象中,蕴藏着某种玄机;看似凌乱散落的兵器,似乎遵从着某种律令,星罗棋布般排列在荒芜的原野上,由远及近,由疏及密,如同无数蜿蜒的虚线,朝向我前方的某处地点漩涡般地汇聚。
我沿着其中的一条“虚线”向远方眺望,在视野的尽头,我看清了“漩涡”的中心……
那是一座闪烁着金属光芒的小山丘,漫长但不算陡峭的山坡上,横陈着制式各异的盔甲。难以想象它们原先的主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遭遇了怎样的痛苦,所有的盔甲无不以各种怪异的畸形姿态扭曲在一起,不知从何渗出的血迹染红了英灵长眠的黄土。
通往坡顶的道路是不存在的,每一柄倒插在山坡上的刀剑都是将此地与外界隔离的屏障,任何妄想踏足剑丘的无知者,都会在锋刃的寒芒前却步。
可是……
一道雷电光芒撕裂了漆黑的云层,从乌云的间隙中激射而出。雷光竟然是奇异的天青色,耀眼的青,映亮了我与“他”的身影……
他孤零零的伫立在剑丘的坡顶,世界的中央,将欣长的背影烙印在我的灵魂深处,宛若一尊倾斜的雕像,唯有苍白的长发与单薄的青衫在凛冽朔风中猎猎飘舞。一柄青色长剑笔直地倒插在他身旁的黄土中,古朴、苍凉却又凌厉的气息在宽阔的剑身上交织萦绕。
他的背影,散发出无与伦比的压迫感,令我感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与敬畏,以及……似曾相识的错觉。
是察觉到来自身后的目光了吗?他不甚宽阔的肩头忽然剧烈地震颤了一瞬,旋即,他缓缓地转过了身来……
雷光再度划破长空,在那一瞬的光明中,我看清了他的面容……
被血染红的鬓角,早已风干的泪痕,茫然而空洞的眼神,以及……那一张我异常熟悉的脸,一张曾无数次在镜子中看到过的脸。
你是……我吗?
他涣散的目光渐渐聚焦在了我身上,却没有回答,只是露出了一个哀伤而落寞的微笑。
剑丘上的他平静地俯视着高坡下的我,嘴唇微启微合,仿佛在向我倾诉……
我亦想要听清他的言语,于是循声向前走去……
耳畔,隐隐传来了某个来自天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