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明独自走在山坡上，并不晓得家里俩人聊得热火朝天，若是知道有场如此精彩的辩论，他说什么也得去凑个趣儿。
“贤弟，程家贤弟！”
刚从居所的那片山坡绕下来，就听见有人呼喊，抬头一望，一只白身黑翅的仙鹤降落在地，正是那骑着飞行纸鹤的朝天鼻管事。这才想起自己仍然顶着“程淝”的形貌出来招摇。
暗叹一声麻烦，抬头间就已经换了一副憨厚的表情，疑惑道：“原来是上仙，上仙呼唤在下有何要事？”语气满是诚惶诚恐。
朝天鼻打个法诀弹向纸鹤，那纸鹤慢慢缩小飞到他手心上，被他小心翼翼地收在怀里。这才不紧不慢说道：“也无甚要紧事，本使正在巡视，刚好看见贤弟，不知贤弟这是要去往何处啊？”
“回上仙的话，这几日正好清闲，打算去街市逛逛。”余明一拱手，貌似恭顺地回答道。
潘上仙短手一扬，豪迈说道：“本使也正准备去街市巡视一番，你我二人同行，贤弟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也好为贤弟指引。”想了下又道：“贤弟不必见外，吾名潘天沃，人称东海错沉天亦倾。见你投缘，你就称呼我一声兄长便可。”
嚯！这名号可是当真既响亮又霸气。
“这可不敢，在下姓程名淝，仙长若是不弃，在下便斗胆称呼一声潘大哥。”余明想了想说道，因为其余的他也实在是叫不出口。
“好，都依贤弟。”潘上仙想要拍拍余明肩膀，却发现自己的身高够不太着，只得碰碰他胳膊以示亲近。
潘天沃走在前面，余明错开半步跟在后面。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多半是潘上仙在介绍着这里的历史。
原来这宣青山本名玄青山，之前并非天岚宗管辖，与许多高山一样，曾经也建有一个门派名叫玄天宗。别看这玄天宗名号虽响亮，可实力却不咋的，仅仅只有几个刚结了丹的修士。
三十多年前，也不知天岚宗宗主厉天行发什么疯，一夜之间将此门派除名，山头收归己有，从那之后也改了名叫宣青山。
很多人猜测应该是名字犯忌讳，毕竟天岚宗四五代人都泛天字，连宗门都是这个。在那之后许多小宗派都改了名号，比如青天宗改名为青山派，云天宗改名为云霄派。一直到现在什么事也没有，八成是应了那个猜测。
“哼，这些不要脸的鼠辈，还弄出了一套说辞，什么三小宗派，尽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呸！就凭他们也配，我只知道东华洲有上三宗，哪一个不是有着魂游期前辈坐镇。”提起这个，潘上仙一双小眼带着向往的光。
余明发现这个管事倒也挺有趣，修为低微到可以忽略不计，但一提起自己的出身，言语中满是自豪。这种态度在杨浇、程逍身上都有发现过：你可以说我个人的不是，唔，貌似他们也从未忍让过……但你要是说我宗门的一句不好，那绝对是赌上性命不死不休的结局。
自己原先算是站立在山巅的那一撮人，从来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或者说从来没有低头正眼看过，那些匍匐在自己身后，努力向上攀登的身影。
“归属感吗？”余明自语道。
“贤弟，你说什么？”潘上仙没有听清。
余明回过神，“没事，您继续。”
“我刚刚说到哪了？哦对，上三宗前辈。听近来有传闻说，正心宗傲徕剑阁江伯钧门主突破在即，我身为天岚宗修士也与有荣焉啊。”潘天沃神情竟是发自内心的激动。
听到这里，余明不由得呆滞了数息，与有荣焉？开什么玩笑！
当年师祖带着师父来到东华洲开宗立派，爷俩一路平推过来，期间不知道死了多少修士。
你要是知道你们天岚宗那个行将就木的四代宗主，就是我师祖周少英拖死的、五代宗主厉天行就是我师父打伤的，不知道还能不能荣得起来。
当初两宗修士人脑子都要打成狗脑子了。
不会真以为东华洲的三个顶级宗门会是一团和气吧？为什么现在能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还不都是当年打出来的。
“对了贤弟，有件事，对你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你猜怎么着？”潘天沃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拍脑门，回头对着余明说道。
余明当然猜得出来。
“这倒是不清楚”他闷声闷气答道，已经在考虑要以什么样的表情来表现狂喜了。
潘天沃神秘兮兮地说道：“那个叫韩岁的，前几天在与你堂弟打斗一场之后，突然爆体而亡了。”
是用冰刃瞬间切断心脉而死，余明在内心纠正道。
长在“胖脸”上的那双小眼睛闪烁出激动的光芒，手舞足蹈大声说道：“这可是一个好消息，真是报应不爽啊。”
“他那个弟弟正四处查找幕后凶手呢，说是绝对不相信兄长会因为一场争斗力竭而死，前几天还妄图让吾天岚宗去帮忙，真是痴人说梦。”潘上仙鼻孔朝天，一哼说道。
“哪里有什么幕后凶手，我看就是本事不济。”“程淝”嬉笑道。
本来嘛，他余明杀的人，跟我程淝有什么关系。
————
行不多久，就到了街市，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看到余明跟潘天沃一大一小俩“水缸”出现在大街上，倒是没有人再敢出言不逊，顶多就是趁着二人走远了在背后指指点点。
“诶，你看那俩人，真……”
一个黄杉老者听到身边的人如此说，连忙小声打断道：“慎言，那矮个是天岚宗的管事，你能惹得起吗？那高个胖子更是不得了，他有个堂弟，修为深不可测。前两天大庚岭的韩岁，筑基中期修士，为与他堂弟争斗一场，不明不白的就死了。那韩……”
黄杉老者还待再说，就看见旁边有道熟悉的人影闪过，识趣地闭上了嘴。
只见那人影赶上余明，尖声喊道：“程淝！程逍那个缩头乌龟在那里，让他滚出来见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