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住院期间，陆可心跟他的主治医师打交道过多，所以在医疗人才方面倒也多少积累了一点人脉。
电话打过去，史主任正在查房，肾衰竭的事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反正今天晚上也不可能睡得着，陆可心直接开车来了医院。
行色匆匆，她下了车直奔住院部大门，完全没注意到院子里另一辆车旁边站着抽烟的顾如聿。
顾如聿看见她换了一套白色休闲连体衣，解了高高束起的头发孤身一人进了住院部，心想：这女人真是无处不在。没想到大晚上发疯来趟医院也能碰见她。
刚刚很想很想抽的烟，抽到嘴里突然就没了滋味。他去垃圾桶旁边把烟摁灭，坐进车里跟司机说：“走吧。”
福洪朵发了个消息过来，问明天什么时候还车方便。
顾如聿回她：先停你车库里不用管，有时间我叫司机去开。
福洪朵：今天谢谢顾先生了。改天有空我请你吃饭。
顾如聿：不客气。再说吧。
司机把唐安安送去家里，在院子跟唐母又客气几句，跟唐安安又腻歪一阵顾如聿才终于自由。
司机送他回家，在车上，他脱了鞋，解了外套，浑身疲惫的把自己扔在后座上，一句话都不想说。
车子走的平稳，窗外夜色如画，顾如聿心里有事，加上今天酒喝得不少，他很快就迷迷糊糊想要睡着。
手背搭在眼皮上，右脚踝搭在左膝盖上，整个人刚进入昏昏沉沉的状态，车身突然猛的抖了一下，前排一个急刹车，把他手从脸上震下去，睡梦扰了个干干净净。
司机知道打扰到他了，一边拉挡杆停车一边回头跟他解释：“被人追尾了。你没事吧顾少？我先下去看看。”
顾如聿没事儿，闭着眼睛闷闷嗯了一声，司机推开车门下车。
窗外很快传来一男一女低声交谈的声音，顾如聿躺在车上听了几分钟，模模糊糊的听不真切，直到司机到前排来拿自己手机，说：“我先取证，然后给保险公司打电话吧。理赔的事以后再说。今天时间太晚了，我得赶着送人。反正你酒驾，你全责，剩下的事你自己看着办。”
女人没说话，往旁边退了退，留出空间让司机拍照。顾如聿感觉窗外晃过一个白色的影子，下意识睁开眼睛一看。
结果真是巧了，今天晚上走哪儿都能遇到的陆可心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他居然被喝了酒的陆可心给追尾了。真是太巧太巧了。
心里隐隐的有些高兴窃喜。顾如聿坐起来，把鞋穿上，懒懒披上外套，推门出去：“还没好吗，什么时候能走？”
话说完，眼皮一掀，假装很意外地看到了陆可心：“咦，你怎么也在这里？”
陆可心喝了酒，本不该大晚上出来溜达，出了事故她负全责，根本无话可说。
但没想到这么丢人的事情都遇到顾如聿，就他那张嘴……今天真的是衰上加衰。
看着他，心里腹诽几句，陆可心面色平平：“顾先生，这是你的车啊？不好意思我撞到你了。但是你放心，我全责，该怎么花怎么花该怎么赔怎么赔，我不会赖账的。”
顾如聿点点头，双手插兜儿往后走了两步，伸头去车位上看了一眼，然后又看看陆可心车头：“陆小姐，这是急着回家呢，还是开车走神？速度也忒快了。能把车撞成这个样子，你这驾驶习惯有点危险。”
陆可心刚刚确实走神了，脑子里不由自主的一遍一遍浮现医生跟她说的话，加上又牵挂着家里的倩倩，总之，今天车被她开的乱七八糟。
她点点头，有些破罐子破摔般地平静看着顾如聿：“确实是我的问题。随你怎么说。反正我会赔钱给你。我电话你知道，是现在给你钱还是等理赔完之后再说，我都可以。”
顾如聿心情极好的耸了耸肩：“这车不是我的。一个朋友家的。你给弄成这样，我不能在规定时间内及时还给人家，说出去有点儿不好听啊。”
“嗯？”陆可心知道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但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车不是他的？
“所以你什么意思？”
顾如聿笑笑：“没什么意思。字面意思。不信你问他，这车是唐安卓家的。不然不论你撞成什么样子，我绝对不可能问你要一分钱。”
“……”这欠揍的语气……陆可心忍了又忍才忍住想跟他抬杠的冲动。
“车被我撞坏了，赔钱给你是天经地义的事，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坑我的钱了，没关系的，这点儿钱我赔得起。看来不想等走保险了是吧？行，那你大概算一下多少钱，我现在给你。都说了车是别人家的，现在给了你钱，回去你也好交差。”
这话里满满都是赌气的意思。顾如聿可真是太喜欢听了。
他非常喜欢陆可心跟他急眼。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她一阴阳怪气的时候，他就觉得好开心。
“行吧，陆副总家大业大，见多识广，确实不差这三万五万十万八万的。现在给就现在给。你们俩慢慢算。我先回车里等着。知道陆副总不喜欢看我，不在这里打扰你们了。”
说完他转身要走，陆可心酒好像突然一下彻底醒了，猛然想起来自己已经没有了高薪的工作，没有了陆氏做后盾，现在账户里只有十几万块钱。
她要给自己修车，如果再赔十万八万三万五万给顾如聿，那高妈妈看病要怎么用钱？
“不好意思，这是我自从有车以来第一次跟人发生刮蹭，平时去保养都没关注过这方面问题，修一次车，要这么贵吗？动辄要十万八万的？”
顾如聿仿佛听见了惊天大笑话，回头，几分讥讽的看着她说：“你这车，整个保险杠都要换掉，左边的车头灯裂了，原厂配的一个至少要3万起。光修自己的车至少都要7万往上。别说他这个车是你的两倍。陆小姐，你也不是那么没见识的人，该不会以为我在讹你吧？”
陆可心只是一个每天沉迷工作的女孩子，对车这种东西，尤其是配件，根本毫无研究。
对车保养维修的了解程度噗通男人们对包包的关注程度，所以她真的是一点谱都没有。
听顾如聿这么一说，她只觉头疼。
早知道一脚油门下去能把自己的积蓄一下给花完，今天晚上说什么她也不会自己开车出来。
果然这时才想起有句广告词说得好：行车不规范，事后两行泪啊。
但是事情已经发生，在这里怨天尤人也没什么意思。她陆可心不是喜欢让别人看笑话的人，只能把手机拿出来跟司机说：“我跟你们唐总唐小姐是朋友。放心吧，不会逃单的。你只管走保险，到时候该理赔多少理赔多少。我不会赖账。现在转钱不方便。我们俩留个电话，等你处理好了，打电话给我，我会第一时间把钱转给你的。”
司机说好，两人站在马路上交换电话号码。
顾如聿看见这样的陆可心，心里忍不住又开心了几分，先一步去车里坐好，忍不住悄悄地笑了出来。
陆可心把她破破烂烂的事故车开进小区，上楼，进家门儿之后，福洪朵都还在等她。
见她一脸憔悴的回来了，福洪朵问：“医生怎么说？”
陆可心说：“他要看病例，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反正无论具体情况怎么样，到最后想要活命，都得换肾。具体的等我明天回去看了再说吧。倩倩呢？”
福洪朵嘴巴努努房间说：“都几天没好好吃好好休息了，太累。我让她先睡了。既然心里有了数，你今天跑了一天，明天还要回去呢，也累，赶紧去睡吧。”
陆可心精神得很，此刻根本无心睡觉。身心疲惫的一屁股把自己摔进沙发里，抬手揉了把眼皮，她问福洪朵：“你有钱吗？”
福洪朵没想到她突然问这，愣了一下：“啊？”
“我是说闲钱。所有正经事办完之外，你兜里有多少闲钱？”
福洪朵跟她也不是外人，实话实说道：“做我们这行的哪有什么闲钱不闲钱呀？天天周转。今天西墙有点儿，赶紧拆了去补东墙。明天东墙有点儿，赶紧拆了拿去补西墙。临时挪用肯定可以，但是说闲钱，永远都是没有的。”
陆可心非常明白这一点。
公司运营就是这样。
越大的公司需要周转的地方越多，银行欠款越多。挪用是可以的，如果说闲钱，真的是永远都没有。
叹口气，她冲福洪朵摆摆手：“算了。随口一说，当我没问。你去睡吧。”
福洪朵没走，反而坐下来看着她：“怎么？你没钱了？“”
陆可心说：“刚回来的时候撞了一下唐家的车……”
福洪朵就坐在她脚边，闻言一把把她两只脚抓起来看：“啊？你撞了人家的车？严重吗？有没有事儿啊你？”
陆可心感觉两人这样的造型过于诡异，她把脚收回去，推开她手说：“这不好好的坐在你面前嘛，没事儿。就是车撞的有点严重。两方都要修车，花下来至少要十几万吧。对方走保险理赔，还好。我酒驾，这边走保险肯定理赔不了。十几万势必要花出去了。”
福洪朵暗骂一声靠，然后问她：“哪个唐家？唐安卓家吗？你不是去医院？怎么走的能撞到他们家去？而且就算撞到了也不一定非得赔啊。你跟唐安卓那么好的朋友，唐家家大业大，还需要你赔这点儿修车钱。要不要脸了？”
陆可心说：“谁说我跟他是好朋友了？我够不够资格跟他交朋友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再说了，人家家大业大就活该被我们碰瓷？什么逻辑。”
福洪朵教训她：“你这个人啊，就是凡事分得太清。那唐安卓又不是什么好人，摆明了泡你，横竖跟他撇不清关系，他那么多钱，花在头谁头上不是花？你反正最近经济紧张，就跟他暧昧暧昧嘛，多少让自己松快松快，过渡一下。”
“嗯。”陆可心闭上眼睛心不在焉的说。“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出卖皮囊，以色伺人咯？”
福洪朵劝她：“话不要说这么难听。都是成年人，谈谈恋爱是很正常的事，你情我愿，怎么能叫以色伺人？”
陆可心说：“打从一开始就冲着人家的钱去的，不叫以色伺人叫什么？你既然这么会想，那王老板、张老板、李老板追你的时候，你怎么不答应啊？”
福洪朵说：“他们那些人跟唐安卓能一样？他们的身材和颜值，要是能跟唐安卓一半儿相提并论，我早就变成张太太、李太太、王太太了，你信不信？”
“得了吧，认识你这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你？净吹牛。你想的这么开，倒谈他两场恋爱给我看看呀，除了当年那个……这么多年你不也是一直单着吗。”
一不小心提到了不该提的人，怕福洪朵想起往事影响心情，陆可心赶紧拿脚踢她：“行了行了，你去睡吧，我没事儿。赔他这点修车钱还是赔得起的。我不至于愁到睡不着觉。单纯不困而已，你让我一个人坐会醒醒酒。”
“再说了，我陆可心是谁呀。活到现在为止，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几亿几十亿的生意我都谈下来过，区区十几万小钱儿完全不成问题。赶紧睡觉去。”
说这个福洪朵倒是相信的很。
在她眼里，自从认识陆可心之后就没有什么问题是她不能解决的。
这女人不是一般女人。她的脑子也不是一般脑子。她是机器人。钢筋水泥混凝土打造的女机器人。不怕有问题给她，就怕她闲下来太久生锈。
时间真的不早了，明天她还有很多事情处理，福洪朵先一步睡觉去了。
陆可心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脑子里思绪翻涌。
把自己账户里那点儿可怜的钱翻过来倒过去左右想了又想，无论如何还是不够钱给高妈妈治病。
所以思来想去想到最后，她做了一个重要决定。
卖车。
车子两百万入的手，开了不足两年，就算按百分之六十贬值，至少也可以换大几十万。
几十万在南城，买不起房，买不起好车，但拿到医院却可以救命，她何乐而不为？
一个交通工具而已。日后赚了钱随时可以再买。根本不值得人类太把它当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