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东海画舫,一路上景洛都暗暗可惜,“这可是天宸有名的温柔乡、销金窟,就这么瞎着眼睛逛完了!”
到了徐州迟邪府邸,曲尘算不上温柔地将她扔在床上,给她盖上被子,再自己钻进去,趴着,睡了。
景洛表示很懵,默默地承受着身上的重量。过了一会儿,没动静,再过了一会儿,还是没动静,不禁心说这么睡难道不会难受吗?
好吧,耳边均匀的呼吸声告诉她,曲尘一点儿也不难受,睡得还挺舒服,难受的是自己。
景洛伸手抓住曲尘的衣服,想要把他扯下去,结果撕拉一声,人没扯下去了,貌似还挺尴尬。
心想自己的手劲的确比较大。
曲尘睁开眼睛,撑起手臂看着景洛手里的布料,眼中潋滟含笑道:“洛儿想要我直说就好,我还会拒绝你?”
景洛淡定地甩出手中的布料,“意外,是意外。还有,衣服质量太差。”接着伸手去推曲尘胸膛,结果触到温热的肌肤,烫到手般连忙收手。
“……”景洛一时哑口无言,“三哥,这个……那个,你先下来,压得我不舒服。”
曲尘依言起身,景洛顿时松了口气。但衣物窸窸窣窣声短促地响了一下,下一秒曲尘再次压上来,景洛皱着眉伸手抓他手臂,结果还是触到还是温热的肌肤。这人把衣服都脱了,景洛忍无可忍,也不管自己是受制于人了,怒道:“曲尘,滚下去!”
曲尘俯下身子,几乎是咬着她的耳垂,小心翼翼道:“洛儿,你心里是有我的……”
微烫的吻落在脖颈间,耳边呼吸渐渐急促,两只手也不安分地在腰间徘徊,在她身上挑着火。
景洛也不反抗,声色轻佻风流:“三哥,你也知道我在祈暮的床上躺了两个月,身子都有些笨拙了,再做这么激烈的运动,我很吃亏的!”,话说完后深吸一口气,抬手虚抱住曲尘,笑得放肆。
曲尘的身体瞬间僵住,双目渐渐发红,眼睫微颤,神情有些不可置信,沉声道:“再说一遍。”
景洛微微撑起身子,贴着他的耳朵道:“三哥不是听清了吗?”
曲尘双目赤红,是愤怒,更是嫉妒。双手紧握成拳,猛的砸向床侧墙壁,“景洛,你够狠!”话音未落便起身离去。
景洛听到门被撞得发出巨大的声响,怀疑今晚房间是不是会漏风。屋外夜雨正淋漓,也不知道他衣服都没穿好能跑到哪去?
郁闷地把自己蒙进被子里,什么人啊这是!
蒙着头躺了一会儿,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实在睡不着,用力地蹬了两下脚,猛的坐起身来,无奈地叹了口气,穿衣下床。
雨夜闷热潮湿,廊下灯光不显,似被雨雾缭绕住,景洛寻着梨花酿的酒香而来,果然察到了他的气息。
曲尘颓然地坐在地上,已经空了的酒坛被扔在一旁,醉眼微阖,转头间目光掠过景洛的方向便移不开了。
白纱蒙眼的女子站在回廊转角处,因是匆忙起身,素白衣装略微不整,一头青丝也是凌乱散在肩上,但身姿轻盈飘逸不似留得住,有出尘之姿。隔着雨雾,这一人的出现令这半卷阴霾冷雨的侵扰散了去,只余清冽酒香熏然。
曲尘安静地将她凝定,渐渐化作了几不可见的笑意,低头抚额,唇角上扬,慢慢笑出了声,那样的笑,薄凉荒芜,像是寂寞得生不知何时,死不知何地。
景洛听着,心下一痛,脚下不受控制地几步快速走近,轻轻跪在地上,伸手想要抱住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曲尘用力甩了两下头,摇晃着站起,冷道:“不必可怜我。”
景洛拉住他的衣袖,喉中有些发紧,喑哑道:“三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与你为敌。就算我知道了‘曲尘不是曲尘’,就算我在病中大梦一场得知你叛出天宸,叛了我,就算东海子民因此踏入修罗场,我也没办法恨你……”
曲尘怔住了,只定定地看着她,眼中神色复杂,有惊愕,欣喜,也有怜惜和恼恨。
景洛抓着衣袖的手颓然一松,捂住自己的脸,“我不配生为君王,我看着他们在战乱中苦苦煎熬却不能施救,甚至,我不能恨这场战乱的始作俑者。”
景洛慢慢松开捂住脸的手,“我承认我的自私,弃东海子民而选择你。除沂儿外,我只有你一个亲人,我不想弃你……”,慢慢撑着朱红廊柱站起,声嘶力竭道:“你可以回北魏,可以离开天宸……但你不能在我受制时里应外合侵我国土,你不能这样欺负我,你……不要欺我太甚。”
一步之隔,只有一步之隔,曲尘看着眼前只一步之隔的景洛,无力反驳,伸手解下她遮眼的白纱,握在手中的濡湿感散了半晌酒热,微皱着眉苦笑着道:“……对不起。”
景洛上前一步,扯着他的衣袖,微笑着抬头问他:“你是谁?”
曲尘怔了一下,道:“……曲尘”
景洛再次松手,低声道:“……是谁?”
曲尘微颤着手碰了碰她湿润的眼睫,眸中坚毅,重复道:“曲尘。”
景洛眼角酸涩,悄然玉珠簌簌滚落,声微哑,“北魏元婴如何自处?”
曲尘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声呢喃低语:“衣染微尘,可以割去;心若蒙尘,何以解脱?元婴何以自处?”
淡色的唇微抿,抵住他胸膛的双手用力,腰上的禁锢却不松分毫,景洛踮起脚,攀住他的肩膀,在他右肩狠狠咬下,直至口中有了腥甜味才松了口,抬眸笑含狠意道:“阿难曾听佛说‘念诸众生,迷罔邪倒,难可教化’,之后呢?”
曲尘闭了一下眼,答道:“若我往世,于事无益,不如迁逝无余涅槃。”
景洛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曲尘的后背,循循善诱道:“你看,连佛遇难阻都会有入灭的想法,人不会比佛更执着的。三哥,想着你所遇的难阻,总有一天,你会放弃的。”
曲尘脸上表情慢慢恢复了原来的风流妖魅,抱着怀中人的手臂再次紧了紧,也不知是在对自己还是景洛说:“是你执着还是我执着?不必……不必求解了……”
景洛黯然,脱力般闭上眼睛。在陷入黑暗时,耳边曲尘还在轻声说着什么。
夜色渐浓,到最后,也不知是谁先放过谁?景洛醒来时身上已没了桎梏,身旁曲尘也睡得很安稳,气息绵长。只是曲尘昨夜的梨花残香未消,帷帐内流泻着丝丝清冷可闻的醉人酒香。
辰时已至,景洛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动了动身子想要起身,却发现手腕被某人紧紧握住,无奈一笑,侧过身子用另一只手去推曲尘,结果估错了位置,触到了他的脸颊。刚欲收手,却被抢先一步抓住贴到了他脸上。
帷帐内一片静谧,手掌下的温滑的感觉沁入肌肤,景洛不自在地用力抽手,却被抓着不放。
“我的手上有茧,把三哥的脸刮伤了可怎么好?”淡淡的语气中有好笑也有羞怒。
曲尘忍俊不禁,清晨醒来的嗓音微哑,“我哪有那么娇气?”
景洛恶意地用手上的茧狠狠地揉搓着他的脸,咬牙道:“在我印象中三哥一直是个娇韵十足的美男子,受不得蹂躏的。”
曲尘被揉得夸张地怪叫起来,哀哀求饶,极大地满足了景洛心里的作恶欲,终于觉得这两天的苦没白受。
“公子,该起身了。”门外女子声音清冷如冰雪碎地,闻之清音,可见其人心性冷然干净,却也不同于男子的心硬如铁,而是涉事不深,对其他的事物都不上心,没什么好奇心。
景洛狞笑着松了手,奇道:“你不是一向坚持偷得浮生半日闲吗,怎么身边还有催你晨起的近侍?”
曲尘笑着翻身下榻,自己随意拿了一套衣服换好后从柜子里取出一套缃色衣裙,无奈道:“我也是前不久才发现,自己原来是个劳累命!”
一把把景洛捞下床,抖开繁复华丽的衣裙如倾泻而下的缃色流云,曲尘神色无比认真地替她一件一件穿上,严谨地扣上最后一个钮扣。曲尘退后两步,摸着下巴打量着她,缃色衣裙面上绣着雀灵纹,千金一匹的流云缎暗光生清辉,长裙曳地更添端庄秀丽,三千青丝虽未梳理,好在发丝柔顺光滑,披散肩上亦不失柔媚风情,叹道:“洛儿,这样才算个女人嘛!”
这么繁琐的衣裙,我一个瞎子怎么走路?景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干笑道:“三哥,你开心就好!”
曲尘满意地点点头,双双洗簌后又拉过她坐在梳妆台前,拿起玉梳琢磨着梳个什么发髻,却被景洛抓住袖子,道:“三哥,我现在以白纱遮眼,发髻什么的太麻烦了,我用用你的玉冠就成。”
曲尘叩在景洛脑门一个暴栗,不容商量道:“闭嘴!”
景洛委屈地捂住脑门,不再吭声,任他折腾。
骨节分明的手灵巧地梳理着缕缕青丝,拧盘成随云髻,又在发髻间左侧插入一支血玉凤钗,执起她的左手戴上一只飘花玉镯,眸中温润含笑道:“好了。”
被牵着手一路踉跄地跟着曲尘从厢房行至园中,好一会儿才适应这绊脚的曳地长裙,沿湖款款似在一同欣赏着这秋景,然而我看不见。曲尘兴致不错,拈过枫枝替我采摘一片红叶把玩,一路上在石子堆砌的小道两侧的花繁香不浓,还有零星半点的花骨朵沾露待放中,鼻尖清香只缕缕淡淡,并不浓腻,念之所动眉梢微微上扬,以红叶指向那一处花丛戏谑地对着曲尘道:“泥土翻新的味道被花香掩盖了些,但夜雨冲刷反而掩不住了。”
曲尘暧暧地轻捏着她的手指,笑道:“我倒是忘了,失了目力,你的嗅觉愈加灵敏了!”
景洛十指微微蜷曲起来,不长的指甲狠劲刮过曲尘的手,如玉的手上立马现了红痕。曲尘也不在意,继续把玩着她的手指。
景洛无语,继续问道:“你把海瑾换成什么了?”
曲尘忽地凑近,启唇缓缓吐出三个字:“忽地笑。”
景洛努力忽略喷薄在脸上的淡淡气息,身子向后仰,倚住花榭的深红木柱,气定神闲地偏过脑袋,亦回他三个字:“真奢侈。”
是九天之上自愿投入地狱的花朵,却被众魑魅魍魉们遣回来了,但因为回不了九重天而仍徘徊在黄泉的路上,众魔因不忍心,同意让忽地笑开在凡间路上,给离开人世的亡魂们一个安慰。“蟹爪丝瓣竞缠绕,彩团绣球韵独稀。终日缄口暗蓄势,秋来涣涧笑满川。”,看着美丽却全株有剧毒。东海并不产此花,要从蜀国和南楚运来也并非易事,更何况是在此战乱期间。
曲尘抽出她手中的红叶换成一支忽地笑,十分豪气道:“你不是想要用这花研毒吗?现在要多少有多少,随便用。”
说完松手退开一步,收敛了笑意转身对一直很安静的女子吩咐道:“许负,你陪着她一起用早膳,我出府一趟。”
“是,公子。”声音依然清冷,但对着曲尘隐隐收敛了些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