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开学考随着秋季一起来了。窗外微雨欲来,轻烟漫天,金风玉露。
空旷的教室里考生济济一堂,有的抓耳挠腮,有的低头冥思,有的奋笔疾书,有的慵懒随意。
陈子衿的座位在教室最里面的窗户边上,这场是数学,在穿着一件规规矩矩的白衬衫,且把一排扣子全部系起来,看起来老实刻板的监考老师说还剩半个小时的时候,她已经写完卷子也检查过一遍了。
她在卷子刚发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扫视了整张卷子的难度,并不大,所以她完成的很快。
这个帅气的短发小姑娘是数学天才,对数字有超脱凡人的敏感,按她的学渣同桌的话来说就是,她的大脑构造和普通人的不一样。换句话来说,就是她真的很不合群。
陈子衿本人不置可否。
她不喜欢吵闹的地方,也不喜欢安静的地方,她喜欢介于两者之间的地方;她不喜欢和朋友聚会,喜欢一个人逛博物馆;她喜欢枯燥难懂的数学公式,不喜欢有趣互动的实验课。
看起来,她似乎真的很不一样。
最让她的学渣同桌不解的一点就是,陈子衿竟然喜欢沈琬琰!?
这种喜欢不是爱恋,是单纯的喜欢这个人的为人处事的作风。
陈子衿曾经说过,沈琬琰是她的偶像。
对此,陈子衿偶像沈琬琰并不知情。
此时的沈琬琰正在与数学卷子最后一道决定性大题作斗争,在脆弱的笔盖要被啃得秃噜了之后,偶像沈琬琰终于放过了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家伙,挥动她的纤纤玉手写下了漂亮潇洒的一个字“解”。
偶像写完之后,把笔盖套上随手一丢,如壮烈牺牲般终于重重地趴在了桌子上准备小憩一会,放空大脑。
结果落在前面的手一不小心把前面的同学给打到了,她一惊,如触电般忙把手缩了回来。
前面坐着的是个看起来文文弱弱,脸上长着小雀斑还戴个圆框眼镜的小女生,她被打到之后下意识地抖了一下,她自然是不敢转头理论的,因为她知道后面坐的是谁。
这几天,哦,不对,这两年学校的风云人物沈琬琰啊。前不久还因为和混混在一起被叫去了校长办公室,不知道什么原因只是被形式的惩罚了,她猜测应该是沈琬琰背后有人吧。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突然意识到她后面那位大佬拍她不会是要她帮她作弊吧……想到这里,方茴低头看了看自己虽然写的密密麻麻实则杂乱无章的草稿纸,不禁冒出冷汗。
靠天估计也不能靠她了吧……
她有些心虚地把那些她自己都不确定的答案抄到了草稿纸空白的一角上,做贼似的抬头望了望四周,确定监考老师在打盹后,她一咬牙,一鼓作气把纸条团起来扔到了后桌。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方茴只觉得她比谍战片里的间谍还要紧张。
她冷静下来之后,想到之前同学之间传的沈琬琰不是学霸,考试都是抄来的的小道消息,心下得到了验证,吃了个大瓜的方茴嘴角扬起了一丝微笑。
不过很快,她的微笑就被心慌取代。她这次要是破坏了大佬一贯的学霸人设会不会被……而且大佬好像还和混混认识……
方茴小同志在此时此刻突然感到了人生是如此的艰难以及能够活下去是多么的不容易。
她有些惆怅得把耷拉下来的脑袋转向窗户外边,暗淡的目光看向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的淅淅沥沥的小雨,她第一次体会到“前途渺茫”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疯狂给自己加戏的方茴小同志此时此刻在心中呐喊,这哪是雨,分明是落在她心上的刀子。
后面完全不知情的沈同学有些迷茫地打开这个从前面飞来打扰她休息的纸团,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她清秀的脸蛋顿时变了,她猛地抬头看了看前面那个如释重负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这是…给我传答案…?
她才反应过来估计是刚才不小心拍到前桌的动作让她误会了。
沈同学被打扰的没了睡意,干脆就拿起纸团对起答案来。才对几道题,她就发现哪里好像应该貌似不太对劲…
她疑惑地瞄了一眼自己的卷子之后发现,这完全是错误的答案啊!?
这小丫头自己错成这样还能给自己传过来,这是多大的勇气和自信啊??
沈琬琰眯了眯眼,把纸条放到了口袋里,继续趴着。
难熬的半个小时终于结束了,方茴同学在铃声响起的时候,她觉得那是世间最动听的声音,就像是佛教的信徒听到了梵音,就像是基督教徒听到了圣经,她感觉自己获得了拯救与新生。
在她抓起书包要站起来往外冲的时候,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她看到她想了三十分钟的大佬,鬼一样的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旁边,这是她第一次认真打量沈琬琰的脸,怎么和传说中的不一样…眼前这个长相乖巧可爱的小姑娘是哪位?说好的酷拽吊炸天呢?反差萌?不带这么玩的吧…
紧接着,她的手里被塞进了一团什么东西,还留有人体的余温。
方·石头人·茴有些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看着大佬对着自己眨了眨她的大眼睛,睫毛扑闪扑闪的,嘴角还勾起了一个弧度,作为颜狗的方茴的内心不争气的叛变了,并企图抑制住嘴里要大喊出的一句:“太戳我萌点了吧!?”
等到沈琬琰走远了之后,僵在原地的方茴才回过神来,她有些颤抖而虔诚地打开了这个纸团,看到自己写的答案被划掉了,而有新的解题过程附在下面。最主要的是,在最底下有一行字,字迹清隽飘逸,她不自觉地张大了嘴巴。
“对不起,刚才不小心拍到你了。”
这是…什么…?
方茴感觉自己在坐过山车,在底下一下子冲上了最高处。
大佬跟自己道歉?
等等等等等等…
这也太玄乎太让人匪夷所思了吧…
传说中的沈琬琰沈大佬可不是这样的…
方茴再一次感觉自己的认知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慌神的小姑娘吸了一大口气,又吐出去才踏出第一步,确定脚下是实的之后,她才忙不迭地踏上归途。
反应迟钝如方茴,浑然不知如沈琬琰。
沈琬琰完全没有察觉刚才那个小女生有这么多内心戏,不过在她看自己的眼神里,沈琬琰确切地感受到这个可怜的小女生在那一瞬间,她的世界崩塌了。
她走出教学楼才发现外边已经下了如丝小雨,抬起头顾宁宁已经在对面等她了。
她加快了步子,来到小姑娘面前却发现这小姑娘颓废的不成样子。
精致的小脸蛋五官皱在一起,小嘴撅着不停地哀怨,眼神里充满了幽怨和失落。
沈琬琰接过她手上拿的伞,让她挽着自己,调整好位置后,看顾宁宁抱怨的差不多了才柔声回道:“大小姐,想吃关东煮吗?”
顾宁宁没出息地小嘴吧嗒了两声,浅棕色的眼眸透着光,一下子充满活力,回道:“想!还想吃烤肉!”
沈琬琰笑着推了推她的脑袋,应道:“那我跟我妈说一声。”
顾宁宁期待地点头,也拿起手机给阿姨报了个信。
完事之后,沈琬琰看着通讯录里范越歌的名字有些出神,她顿了顿,转头看向旁边激动的人儿:“要不要把他们叫来一起?”
顾宁宁一怔,才反应过来沈琬琰说的“他们”是谁,忙点点头:“人多热闹!”
两人找到她们之前常去的烤肉店坐好,选了个位置坐好,沈琬琰在群里发了地址,大意是想吃速来。
顾宁宁拿完想吃的之后又有一阵忙活,嘴里也不消停:“琬琬,我这次的数学要凉了啊……苍天有眼,放我一马!”
顾宁宁手上忙不停嘴巴也停不下来,杏眼此时微微下垂,脸蛋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看起来有点可怜。
沈琬琰笑着捏捏她快冒血似的的脸蛋打趣道:“先填饱肚子,一切等成绩出来再说。”
顾宁宁点了点头,嘴里说着一些段子逗沈琬琰。
沈琬琰看她这样,有些不知所措,更多的是迷茫,她知道顾宁宁还在难过,可是顾宁宁大多时候都是开心快乐没心没肺的,导致自己也想当然地以为她就是这样的,却忽略了她别的情绪,她会难过,会生气…
沈琬琰不喜欢自责,现在却被扑面而来的情绪给包裹的有一些喘不过气。
她被热气熏得眼睛起了一层水雾,轻声唤了唤顾宁宁,不等顾宁宁回应,她便开口:“宁宁,对不起啊……我不会安慰人,也不喜欢说肉麻的话,我知道你在难过……”
对面的人夹肉的动作顿了顿,才把夹子收回去,抬头看向沈琬琰的方向,摇了摇头:“琬琬,我并不需要安慰,更不需要你的道歉,很多的时候我更需要一个倾听者。你能不厌其烦地听我说这些牢骚已经够好了。你不需要自责,也不用想那么多,你总是这么客套,我们都认识多久了…”
沈琬琰刚要再接什么,范越麒从背后叫了一声她们的名字,随后范越歌也坐下了。
“好香啊,饿死我了!”范越麒小声抱怨道。
范越歌白了他一眼,“让你中午不吃饭。”
“姐,那饭软绵绵的,说是稀饭也不是,真的很难吃啊。”范越麒小声抗议。
“好了,吃烤肉吧。”沈琬琰笑道,夹了一块放到顾宁宁盘子里,然后转头对另外两位说,“不要客气,最好吃回本。”
顾宁宁心满意足,一口把那块不小的烤肉塞进了嘴里。
范越歌察觉出异样,趁着顾宁宁和范越麒开玩笑,低声问了句:“宁宁怎么了?”
沈琬琰撇撇嘴,“小臭丫头闹情绪,哄哄就好了。”
范越歌点点头没再问。
沈琬琰掏出淡蓝色双肩包里的手机,飞快地瞄了一眼,许煵没有回信息,她又放了回去。
范越歌不经意地飘来一句:“怎么,想他啊?”
沈琬琰夹了块已经烤熟的肉塞进了范越歌嘴里,“想个屁!”说完,她心里没来由的一阵不安。
范越歌满嘴被肉填满,嘴角全是油,想说也说不出话来,戏谑地看了沈琬琰一眼,挑了挑眉,就转回去继续吃了。
范越麒和顾宁宁永远吵不起架来,他们对面的两人默契地同时发现了这一点后,又默契地把这一点总结为范越麒开窍了。
此时范越麒正心甘情愿地弯着他的桃花眼,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帮顾宁宁烤肉,顾宁宁被喂的感叹一句烤肉此生挚爱后,范越麒不要脸地凑过去:“那我呢?”
顾宁宁没听他说什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敷衍地应了一句后,范越麒更积极了。
沈琬琰和范越歌有些难以理解他们的相处模式,插嘴也插不上,便自顾自地聊起来了。
“她没再来了吧?”沈琬琰含糊地问道,嘴里还嚼着一块五花肉。
范越歌轻轻抿了一口可乐,点了点头。
沈琬琰平静地看着她,“这个肉好吃。”说完,夹了块多汁的肉块放在范越歌的盘子里。
“你喜欢培根?”范越歌咬了一口。
“嗯,爆炸喜欢。”沈琬琰回道。
“我也喜欢。”范越歌满足地把一整块塞进了嘴里,嘴巴鼓鼓的。
沈琬琰转头看她,她今天穿的很舒服,墨黑宽松印花短袖,白色工装裤,耳钉是一对向日葵,蓝发被轻轻盘起,慵懒的眼睛眯成一条细长的缝。
范越歌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目光,打趣道:“你要是这样直勾勾地看着我,我会觉得你对我有意思。”
沈琬琰也笑了,更明目张胆地看着她说:“那你就这么认为吧。”
范越歌摇摇头:“我可不敢,我怕某人揍我。”
沈琬琰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作势要揍她,范越歌笑得肚子疼,往后仰了仰求饶。
沈琬琰这才坐回去,还是没有新消息,她把手机放回包里,在心里揣摩着估计是不来了。
“她有去你店里烦你吗”沈琬琰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前几天……”范越歌意识到什么,忙收住了嘴,然而已经晚了。
“别骗我了,说吧。”沈琬琰喝了一口可乐,皱了皱眉,她竟然有些怀念茶的味道了。
范越歌摆摆手,无奈道:“她要缠着我,我跟她说清楚了。”
沈琬琰撇了撇嘴,“烦人精。”
范越歌摇了摇头,“习惯了。”
“有什么办法摆脱她吗?”沈琬琰抬头看她。
沈琬琰发现范越歌明亮的眸子明显了暗淡下去,过了一会,范越歌才回道:“有,搬家。”
两人沉默了一阵,知道这个办法没法实施。照范越歌现在的情况来说,维持生活是没问题的,但是要她脱离熟悉的环境去新的地方生活开店的话,风险太大。
对面两人终于吃累了,瘫在椅子上揉着肚子,像餍足的小猫。
范越歌借口去厕所要结账时发现单已经结了,只好作罢,到厕所洗了个手回来。
四人分别之际,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下来了,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空气里有清新的香味,一轮明月高挂天边,昭示着夜晚的来临。这样的夜晚应当宁静而美好。
沈琬琰有些疲惫地回到家,看到范越歌给她发来的转账,不满地轻蹙眉头,给她退了回去。
过了片刻,范越歌执着地把转账又发了一遍,沈琬琰来气了,给她退回去,再冷冰冰地来了句:“你可以不用这样和我客气的。”
范越歌似乎休息了,许久许久没有回,在沈琬琰洗完澡要忘记这事的时候,她打开手机,看到范越歌发来的信息。
“你也别跟我客气,谢啦,下次我请。”
沈琬琰看到了后愣了一会,笑骂了一句,刚要把手机放下,却接到了一通意外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