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一个孩子能够用上手机是件了不得了的事情。
很多七零后,或许在大学的时候才申请了QQ号,可她那时候不但拥有QQ号,还在小学的时候,和老爸一起玩那些网页小游戏,有机器人,有圆溜溜的头脑身子的建房子、捉宠物的网页小游戏。
她觉得自己同老爸的距离,忽远忽近。
她的记忆里,满是这个男人的存在。可是呢,这个男人又常年在外工作,难得回一次家。
以至于,她认为她同老爸的共同点,都是因为网络的发展而形成的,甚至都与基因遗传搭不上边。
她的老爸在年轻的时候,二十多岁时,作为一个小男生,早早地对电子产品上心,以至于成家后,他的老婆——蓝月月的老妈子,称他把电脑当成了“亲老婆”了,他也在电脑面前搓着自己无措的手,“嘿嘿嘿”笑着,默认了,腼腆老男孩。她还记得老爸的翻盖手机,也记得老爸给她买的积木。
在她老爸的打拼下,她的记忆里有一段关于帝都的经历,他曾经也是北漂过的人,拖家带口。
她是感受过家乡同大城市里的区别的,带着的穷的滋味,沁上了鼻腔。
03年的帝都,闹过非典。
老妈子戴着口罩出门,蓝月月还小,以为防沙尘暴呢。
她那个时候在帝都的某个破旧的房屋里面,坐着一张矮凳子,趴在高凳子上面写作业,老妈子就在她旁边炒着菜,菜的烟火味飘散了过来。
她写的字在田字格里歪歪扭扭,下手下得可狠了,脑子里面全掂记着晚饭吃啥了,可不敢问,怕问就是一顿呛。
平生第一次感到羞愧,也在帝都里,是当真想找个坑,给自己堆上土来,还要使劲堆堆实。
她放学的时候,一个同班的男生与她同行,路上就问她:“你家在哪里?”
这时,她沉默了,还歪歪扭扭地绕着路,走出魔鬼的步伐,她不想让男生知道她住在哪里,虚晃了一枪。
做完这套后,就觉得心里堵得慌,她那时候不知道,这是虚荣心,或者又带着点孩子气的自尊,自己选择扯了一块遮羞布。
她住在了一间平房里,垃圾的恶臭味飘散着,以至于她对帝都的回忆,都只是飘散着的垃圾堆的恶臭味。
她也把这称作了家,记忆里的曾经的家。
当然,还有路边的烧烤的清香,香味四溢。
老妈子带着一脸的回味说:“你那时候,可鬼精了。我烧的晚饭,你不吃饱,说要留着肚子吃西瓜,把小肚子给吃得像个西瓜。”
老妈子一边说,还一边伸手往肚子上,做起了动作来。
蓝月月就只是嘿嘿笑,毕竟老妈子说这样子话的时候,老妈子不知道她惦记着的还有在夏夜里同老妈子一起压马路,吹夏夜的凉风,在烧烤摊边,同老妈子“一根”还是“两根”地讨价着的羊肉串。
她不仅要吃西瓜,她还要吃羊肉串呢。
后来,家里面出了事。她们一家人撤离了帝都,回了老家,照顾着她病重的爷爷。
——
她知道的。
老爸心里不仅有对他爸爸的歉意,还有对她的歉意。
老爸开着车,问蓝月月:“如果当初,不搬回来,你是不是比现在好。”
其实,老爸就只是在担心蓝月月的将来,甚至还冷不丁担忧起蓝月月的将来过得不如他好。
蓝月月咧嘴一笑,对着老爸说:“那当然。帝都的教育质量好,指不定呢。我也感觉好遗憾哦。”
这也不过就是对另一种五光十色生活的向往,罢了。
如果她遗憾的话,她会一直活在自怨自艾里,她可不想那么让老爸担心。她也就随口一说,没有任何脑子的同老爸耍着嘴皮子。
就因为这样子的老爸,这样子的老爸的经历,以至于她从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就正式成为了网虫了。
在一年级的时候,她只会打开扫雷、蜘蛛纸牌,还有系统里面带着的绘图模式。可在三年级的时候,她已经学会了申请QQ,一连申请了五个,送出去了三个,这些举动就因为老爸从帝都买回来一台电脑,还给电脑连上了网。
有时候,就是这么神奇的开始了一场又一场的旅程。这个旅程中,记忆同别人的回忆重叠在了一起,溶在了一起。又那么机缘巧合地像坐在了列车上,有人上车,闯进了蓝月月的生活;有人下车,离开了蓝月月的世界,悄无声息。
而记下来的,总是那么美妙得像极了电影里面主人公的出场,还自带了背景音乐。
——
就像左林闯进了她的生活里,让她觉得她的人生不过如此了。
他披着阳光,从门框中出来,踏着拽拽的步伐,上来就冲着蓝月月喊了一声:“姐。”
当时的蓝月月被发派到了教室的卫生角,单溜溜的一张课桌,她举着杯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闻声转过了她的脑袋。
确认过眼神,这声“姐”是称呼她的,她的前排都是小老爷们。
她可没有因着这声“姐”而感动到痛哭流涕,以至于恨不得以身相许。不过确实被这长得贼小白脸、像极了白种人的同类人给吸引住了,觉得应当在周围乃至心里放起小鞭炮来。
“借书。”左林的下一句话和下一个动作,就贼滑稽,滑稽到让蓝月月觉得像是漫画里出来的男主角的海报被撕开了一道儿裂缝过来了。
这裂缝轰隆隆的,像极了闪电,亮得发烫。
借书?搞错没?就借书这么一件事?没点别的了?
蓝月月内心崩溃,嘴上却问道:“借什么?”
说话中,颇有包租婆的气势,气粗、稳重、响亮,不虚!
在左林说完了书名后,蓝月月低下身子,用臀把凳子撞开,在桌子柜下层里找,脑子里全然是他说的“啥书啊”,她的手竟是无意识地抖着,把书一本本拍倒,看书脊,急得很。
好在左林的兄弟给力,帮左林借到了一本,大老远在教室外的走廊上高喊着。
左林欢欢喜喜的出去了,还不忘“谢谢,姐”。
这丫的,蓝月月炸毛了,来都来了,还开口借书了,书怎么能没借走呢。没被借走,怎么来还书?那这“有借有还”、“一来一去”的步骤不就被省略了吗,这怎么来事呢?
这番过后,她上课的时候,就越发的蔫巴了,阳光都没那么刺眼了。
撑着沉重的脑袋,看向窗外的景象了。眼神才没有迷离,反倒是思绪飘扬了。
老师们总有许许多多的小习惯,有的老师,就是喜欢只走到第三排,就往讲桌那返,返回了后,再从另一个走道里走到第三排,反反复复,像汽车换着车道儿来,横着开,不往前走,这让她的地理位置越发突出地成为了安全的港湾。
还有些老师,比较逗,带着耳麦,嘈杂劣质的声音传过来,他们走一圈儿,满教室的绕着走,移动的人形大喇叭,滋滋滋着蓝月月的耳朵。
这些老师,用自己独特的习惯,装点着蓝月月的单调生活。
——
她也一次不落地参加了各种课后补习班,她是自愿的。
补的英语、数学、物理……唯独没有语文。
她在课堂上认真听高老师讲英语时,环顾了四周,睡的睡,她属于清醒的那一类,起初就因为这,她一放假就去高老师的补习班报道。
高老师刚开班的时候,她就早早地来报道了。
万万没有想到,上了几周后,她越发来劲了。
因为补习班里添加了一个新成员,是高老师认的干儿子。
蓝月月当时听到“干儿子”后的第一个反应,不需要交学费吧?
直到“干儿子”穿着一件豹皮的外套,单肩背着红色双肩包,冒冒失失地迟到着来,在高老师的指点下,把包甩在了一张椅子上后,蓝月月是觉得自己既对得起自己的学习,又不曾辜负自己的人生了。
这一番,她竟然是忍不住地浑身冒泡了,踊跃参与英语讨论啊,甭管自己说的是哪族子鸟语。